醉来脱宝剑,旅憩高堂眠。中夜忽惊觉,起立明灯前。
开轩聊直望,晓雪河冰壮。哀哀歌苦寒,郁郁独惆怅。
傅说版筑臣,李斯鹰犬人。欻起匡社稷,宁复长艰辛。
而我胡为者,叹息龙门下。富贵未可期,殷忧向谁写。
去去泪满襟,举声梁甫吟。青云当自致,何必求知音。
译文
在醉后摘下宝剑,旅憩在高堂安眠。
夜半忽然从睡梦中惊醒,起立站在明灯前。
打开窗户放眼望去,拂晓的飘雪更加陪衬了河冰的壮观。
哀哀歌声咏叹苦寒,郁郁寡欢,独自惆怅。
宰相傅说曾经做过夯土的工作,宰相李斯也曾经是个鹰犬狩猎人。
忽然而起匡扶社稷,难道没有经历长期的艰辛。
而我在干什么呢,在龙门的客栈独自叹息。
富贵不可预期,满腔殷忧向谁说。
永别了龙门,高声吟颂梁甫吟,泪流满襟。
青云直上要靠自己,何必求知音举荐!
注释
惊觉:睡梦中惊醒;
《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》是唐代诗人李白的作品。
瞿蜕园、朱金城《李白集校注》云:“此诗词意与《梁甫吟》相近,今人詹锳疑为同时所作,是也。但谓为去朝以后穷愁僚倒之辞,恐非。„„傅说、李斯之喻皆在未遇时,既已被征,虽遭谗而去,亦不当复作‘富贵未可期’之语也。”
安旗《李白全集编年注释》系此诗于开元十九年(731)冬。郁贤皓《李白选集》谓:此诗与《梁甫吟》同时之作,当是开元二十一年(733)冬李白初入长安困顿而归至洛阳作。
此诗写作者醉宿龙门醒后的所见所想,表达了作者理想不得实现的悲愤之情。诗首叙旅憩龙门半夜惊觉。次倾诉怀才不遇幽恨和壮志难酬苦闷,结以壮士青云奋发自励,表现出诗人困厄中犹期待实现理想之信念。
龙门:①禹门口,《元和郡县志》河东道绛州龙门县:“黄河,北去县二十五里,即龙门口也”。《禹贡》曰“浮于积石,至于龙门”,地在今陕西韩城县、山西河津县之间。李白《公无渡河》有“黄河西来决昆仑,咆哮万里触龙门”。②山名,地在泾县西北四十里,中有石洞若门,故名。即今安徽太平县与泾县交界龙门山。李白《泾溪东亭寄郑少府谔》有“欲往泾溪不辞远,龙门蹙波虎眼转”。③伊阙,在今河南洛阳市西南三十里,两山对峙,东曰香山,西曰龙门,石壁峭立,伊水出其间,故名。龙门石窟即在其处。李白《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》有“朝发汝海东,暮栖龙门中”。《前有樽酒行》有“琴奏龙门之绿桐,玉壶美酒清若空”。《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》有“而我胡为者? 叹息龙门下”。《明堂赋》云“豁龙门以开关”。《汉东紫阳先生碑铭》云“王公卿士送及龙门”。另有《冬日于龙门送从弟京兆参军令问之淮南觐省序》。
二十一日,宗元白:
辱书云,欲相师。仆道不笃,业甚浅近,环顾其中,未见可师者。虽常好言论,为文章,甚不自是也。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,乃幸见取。仆自卜固无取,假令有取,亦不敢为人师。为众人师且不敢,况敢为吾子师乎?
孟子称“人之患在好为人师”。由魏、晋氏以下,人益不事师。今之世,不闻有师,有辄哗笑之,以为狂人。独韩愈奋不顾流俗,犯笑侮,收召后学,作《师说》,因抗颜而为师。世果群怪聚骂,指目牵引,而增与为言辞。愈以是得狂名,居长安,炊不暇熟,又挈挈而东,如是者数矣。
屈子赋曰:“邑犬群吠,吠所怪也。”仆往闻庸、蜀之南,恒雨少日,日出则犬吠,余以为过言。前六七年,仆来南,二年冬,幸大雪逾岭,被南越中数州。数州之犬,皆苍黄吠噬,狂走者累日,至无雪乃已,然后始信前所闻者。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,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,不以病乎?非独见病,亦以病吾子。然雪与日岂有过哉?顾吠者犬耳!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,而谁敢炫怪于群目,以召闹取怒乎?
仆自谪过以来,益少志虑。居南中九年,增脚气病,渐不喜闹。岂可使呶呶者,早暮咈吾耳,骚吾心?则固僵仆烦愦,愈不可过矣。平居,望外遭齿舌不少,独欠为人师耳。
抑又闻之,古者重冠礼,将以责成人之道,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。数百年来,人不复行。近有孙昌胤者,独发愤行之。既成礼,明日造朝,至外庭,荐笏,言于卿士曰:“某子冠毕。”应之者咸怃然。京兆尹郑叔则怫然,曳笏却立,曰:“何预我耶?”廷中皆大笑。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,何哉独为所不为也。今之命师者大类此。
吾子行厚而辞深,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;虽仆敢为师,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,闻道著书之日不後,诚欲往来言所闻,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。吾子苟自择之,取某事,去某事,则可矣;若定是非以敎吾子,仆才不足,而又畏前所陈者,其为不敢也决矣。吾子前所欲见吾文,既悉以陈之,非以耀明於子,聊欲以观子气色,诚好恶如何也。今书来言者皆大过。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,直见爱甚故然耳!
始吾幼且少,为文章,以辞为工。及长,乃知文者以明道,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,务釆色,夸声音而以为能也。凡吾所陈,皆自谓近道,而不知道之果近乎?远乎?吾子好道而可吾文,或者其於道不远矣。故吾每为文章,未尝敢以轻心掉之,惧其剽而不留也;未尝敢以怠心易之,惧其弛而不严也;未尝敢以昏气出之,惧其昧没而杂也;未尝敢以矜气作之,惧其偃蹇而骄也。抑之欲其奥,扬之欲其明,疏之欲其通,廉之欲其节;激而发之欲其清,固而存之欲其重,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。本之《书》以求其质,本之《诗》以求其恒,本之《礼》以求其宜,本之《春秋》以求其断,本之《易》以求其动: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。参之《谷梁氏》以厉其气,参之《孟》,《荀》以畅其支,参之《庄》,《老》以肆其端,参之《国语》以博其趣,参之《离骚》以致其幽,参之《太史公》以著其洁:此吾所以旁推交通,而以为之文也。凡若此者,果是耶,非耶?有取乎,抑其无取乎?吾子幸观焉,择焉,有余以告焉。苟亟来以广是道,子不有得焉,则我得矣,又何以师云尔哉?取其实而去其名,无招越、蜀吠,而为外廷所笑,则幸矣。宗元复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