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军东下本雄图,千里长江隘舳舻。
诸葛心中空有汉,曹瞒眼里已无吴。
兵销炬影东风猛,梦断箫声夜月孤。
过此不堪回首处,荒矶鸥鸟满烟芜。
译文
曹操的军队原本就是南下平定孙权刘备一统江山的,在浩瀚无际的江面上船只首尾相连。
诸葛亮空有兴复汉室的愿望,曹操已经不把东吴放在眼中。
大风助长火势迅猛蔓延,兵戎相见,人影散乱;在孤月风冷的凄凉夜晚,曹操一统天下的理想破灭了。
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值得回忆了,眼前荒岛上鸥鸟乱飞满目荒芜。
注释
水军:这里指曹操的军队。
舳舻(zhú lú):船只首尾相接非常多的样子。舳,船头。舻,船尾。
诸葛: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。
曹瞒(mán):曹操小字阿瞒。
矶(jī):水边突出的岩石。
芜:丛生的草。
参考资料:
1、钱仲连.元明清诗鉴赏辞典(辽金元明):上海辞书出版社,2001:467-469
2、金性尧.明诗三百首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95:104
3、陈道贵.元明清诗选:珠海出版社,2002:53-54
这首诗是作者经过赤壁时,回忆起赤壁之战而写的一首怀古诗,表达了由历史的沧桑感、宇宙的苍凉感和人生短暂渺小的感喟相交织而成的凄怆悲凉之感。
“水军东下本雄图,千里长江隘舟由舻”,诗人以惊人的艺术腕力写出了曹军以泰山压卵之势顺长江东下、睥睨一切的气焰和威势。当时,曹操大军破荆州,下江陵,战船连接千里,旌旗蔽空,投鞭断流,其志在必欲一举击碎东吴,席卷天下,并吞八荒,成就帝王之业。然而,句中着一“本”字,则明白暗示了其骄兵必败,“雄图”终将化为泡影的历史结局。
“诸葛心中空有汉,曹满眼里已无吴”,分述诸葛亮和曹操两个历史人物。“心中空有汉”是说,汉朝国祚将亡,诸葛亮纵然逞其才智,终究也是枉费心机。对句写曹操的狂妄轻敌。
“兵销炬影东风猛”,写曹军的失败。接下来的对句“梦断箫声夜月孤”,则出现一个大跨度的跳跃、转折,作者移宫换羽,诗笔一挥越过八、九百年,联想到大苏泛赤壁的遗事,一种虚空怅惘的情绪随之升腾起来,诗境也由粗放转为凄清。句中“梦断”、“箫声”、“夜月”的意象,全由苏轼《前赤壁赋》一文化出。这一联的两句诗对比强烈,出句尚是千帆争渡,烟焰张天的战争场景,对句却绘出一幅清幽的长江月夜听箫图,如那“如怨,如慕,如泣,如诉,余音袅袅,不绝如缕”的洞箫声索回飘荡,黯然销魂。
最后诗人从幽思冥想中重又回到使他感兴趣的眼前风物上来:“过此不堪回首处,荒矶鸥鸟满烟芜。”不堪回首是伤感于历史的变迁和现实的荒凉。那些三国时代的英雄人物——一世之雄的曹操,足智多谋的诸葛亮,雄姿英发的周郎,“而今安在哉”,就连那月夜泛舟,临风吹箫、放言宏论的苏轼和客子,也早已杳如黄鹤。面对荒矶鸥鸟、哀草寒烟,多情善感的诗人抚今追昔,念往思来,感慨万端。更兼那仕途的失意,生活的坎坷,命运的乖舛……一腔忧思愁绪向谁倾。末句以景结情,作者的百般感触尽在不言中,也给全诗笼上了一层由历史的沧桑感、宇宙的苍凉感和人生短暂渺小的感喟相交织而成的凄怆意绪。
参考资料:
1、钱仲连.元明清诗鉴赏辞典(辽金元明):上海辞书出版社,2001:467-469
余幼时即嗜学。家贫,无从致书以观,每假借于藏书之家,手自笔录,计日以还。天大寒,砚冰坚,手指不可屈伸,弗之怠。录毕,走送之,不敢稍逾约。以是人多以书假余,余因得遍观群书。既加冠,益慕圣贤之道 ,又患无硕师、名人与游,尝趋百里外,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。先达德隆望尊,门人弟子填其室,未尝稍降辞色。余立侍左右,援疑质理,俯身倾耳以请;或遇其叱咄,色愈恭,礼愈至,不敢出一言以复;俟其欣悦,则又请焉。故余虽愚,卒获有所闻。
当余之从师也,负箧曳屣,行深山巨谷中,穷冬烈风,大雪深数尺,足肤皲裂而不知。至舍,四支僵劲不能动,媵人持汤沃灌,以衾拥覆,久而乃和。寓逆旅,主人日再食,无鲜肥滋味之享。同舍生皆被绮绣,戴朱缨宝饰之帽,腰白玉之环,左佩刀,右备容臭,烨然若神人;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,略无慕艳意。以中有足乐者,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。盖余之勤且艰若此。
今虽耄老,未有所成,犹幸预君子之列,而承天子之宠光,缀公卿之后,日侍坐备顾问,四海亦谬称其氏名,况才之过于余者乎?
今诸生学于太学,县官日有廪稍之供,父母岁有裘葛之遗,无冻馁之患矣;坐大厦之下而诵《诗》《书》,无奔走之劳矣;有司业、博士为之师,未有问而不告,求而不得者也;凡所宜有之书,皆集于此,不必若余之手录,假诸人而后见也。其业有不精,德有不成者,非天质之卑,则心不若余之专耳,岂他人之过哉!
东阳马生君则,在太学已二年,流辈甚称其贤。余朝京师,生以乡人子谒余,撰长书以为贽,辞甚畅达,与之论辩,言和而色夷。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,是可谓善学者矣!其将归见其亲也,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。谓余勉乡人以学者,余之志也;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,岂知余者哉!
灵、博之山,有象祠焉。其下诸苗夷之居者,咸神而祠之。宣慰安君,因诸苗夷之请,新其祠屋,而请记于予。予曰:“毁之乎,其新之也?”曰:“新之。”“新之也,何居乎?”曰:“斯祠之肇也,盖莫知其原。然吾诸蛮夷之居是者,自吾父、吾祖溯曾高而上,皆尊奉而禋祀焉,举而不敢废也。”予曰:“胡然乎?有鼻之祀,唐之人盖尝毁之。象之道,以为子则不孝,以为弟则傲。斥于唐,而犹存于今;坏于有鼻,而犹盛于兹土也,胡然乎?”
我知之矣:君子之爱若人也,推及于其屋之乌,而况于圣人之弟乎哉?然则祀者为舜,非为象也。意象之死,其在干羽既格之后乎?不然,古之骜桀者岂少哉?而象之祠独延于世,吾于是盖有以见舜德之至,入人之深,而流泽之远且久也。
象之不仁,盖其始焉耳,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于舜也?《书》不云乎:“克谐以孝,烝烝乂,不格奸。” 瞽瞍亦允若,则已化而为慈父。象犹不弟,不可以为谐。进治于善,则不至于恶;不抵于奸,则必入于善。信乎,象盖已化于舜矣!《孟子》曰:“天子使吏治其国,象不得以有为也。”斯盖舜爱象之深而虑之详,所以扶持辅导之者之周也。不然,周公之圣,而管、蔡不免焉。斯可以见象之既化于舜,故能任贤使能而安于其位,泽加于其民,既死而人怀之也。诸侯之卿,命于天子,盖《周官》之制,其殆仿于舜之封象欤?
吾于是盖有以信人性之善,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。然则唐人之毁之也,据象之始也;今之诸夷之奉之也,承象之终也。斯义也,吾将以表于世,使知人之不善,虽若象焉,犹可以改;而君子之修德,及其至也,虽若象之不仁,而犹可以化之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