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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唐书·列传·卷九十二

○李宝臣 子惟岳 惟诚 惟简 惟简子元本

王武俊 子士真 士平士则 士真子承宗 承元

王廷凑 子元逵 元逵子绍鼎 绍懿 绍鼎子景崇景崇子 镕

李宝臣,范阳城旁奚族也。故范阳将张钅巢高之假子,故姓张,名忠志。幼善骑射,节度使安禄山选为射生官。天宝中,随禄山入朝,玄宗留为射生子弟,出入禁中。及禄山叛,忠志遁归范阳;禄山喜,录为假子,姓安,常给事帐中。禄山兵将指阙,使忠志领骁骑八千人入太原,劫太原尹杨光翙。忠志挟光翙出太原,万兵追之不敢近。禄山使董精甲,扼井陉路,军于土门。安庆绪伪署为恆州刺史。九节度之师围庆绪于相州,忠志惧,献章归国,肃宗因授恆州刺史。及史思明复渡河,伪授忠志工部尚书、恆州刺史、恆赵节度使,统众三万守常山。及思明败,不受朝义之命,乃开土门路以内王师。河朔平定,忠志与李怀仙、薛嵩、田承嗣各举其地归国,皆赐铁券,誓以不死。因授忠志开府仪同三司、检校礼部尚书、恆州刺史,实封二百户,仍旧为节度使。乃以恆州为成德军,赐姓名曰李宝臣。

时宝臣有恆、定、易、赵、深、冀六州之地,后又得沧州,步卒五万、马五千匹,当时勇冠河朔诸帅。宝臣以七州自给,军用殷积,招集亡命之徒,缮阅兵仗,与薛嵩、田承嗣、李正己、梁崇义等连结姻娅,互为表里,意在以土地传付子孙,不禀朝旨,自补官吏,不输王赋。初,天宝中,天下州郡皆铸铜为玄宗真容,拟佛之制。及安、史之乱,贼之所部,悉熔毁之,而恆州独存,由是实封百户。

初,宝臣、正己皆为承嗣所易。宝臣弟宝正娶承嗣女,在魏州与承嗣子维击鞠,宝正马驰骇,触杀维。承嗣怒,絷宝正以告。宝臣谢为教不谨,缄杖令承嗣以示责,承嗣遂鞭杀之,由是交恶。

大历十年,宝臣、正己更言承嗣之罪,请讨之。代宗欲因其相图,乃从其请。时幽州节度留后硃滔方恭顺朝廷,诏滔与宝臣及太原之师攻其北,正己与滑亳、河阳、江淮之师攻其南。宝臣、正己会军于枣强,椎牛酾酒,犒劳将士,仍颁优赏。宝臣军赏厚,正己军赏薄。既罢会,正己军中咄咄有辞,正己闻,惧有变,即时引退。由是宝臣、硃滔共攻承嗣之沧州,连年未下。时承嗣使腹心将卢子期攻邢州,城将陷,宝臣发精卒赴救,击败之,擒子期来献。河南诸将又大破田悦于陈留,正己收承嗣之德州,以重兵临其境,指期进讨。承嗣大慑,遂求解于宝臣,宝臣不许。

初,正己将发兵,使人至魏,承嗣囚之。及是,乃厚礼遣归,发使与俱,具列境内户口兵粮之数,悉以奉正己。且告曰:“承嗣老矣,今年八十有六,形体支离,无日月焉。己子不令,悦亦孱弱,不足保其后业。今之所有,为公守耳,曷足辱公师旅焉!”立使者于廷,南向,拜而授书。又图正己形,焚香事之如神,谓人曰:“真圣人也!”正己闻之,且得其欢,乃止诸军,莫敢进者。

承嗣止正己,无南军之虞。又知范阳宝臣故里,生长其间,心常欲得之;乃勒石为谶,密瘗宝臣境内,使望气者云:“此中有玉气。”宝臣掘地得之,有文曰:“二帝同功势万全,将田作伴入幽、燕。”二帝,指宝臣、正己也。承嗣又使客讽之曰:“公与硃滔共举,取吾沧州,设得之,当归国,非公所有。诚能舍承嗣之罪,请以沧州奉献,可不劳师而致,愿取范阳以自效。公将骑为前驱,承嗣率步卒从,此万全之势。”宝臣喜,以为事合符命,遂与承嗣通谋,割州与之。宝臣乃密图范阳,承嗣亦陈兵境上。宝臣谓硃滔使曰:“吾闻硃公貌如神,安得而识之?愿因绘事而观,可乎?”滔乃图其形以示之。宝臣悬于射堂,命诸将熟视之,曰:“硃公信神人也!”他日,滔出军,宝臣密选精卒劫之,戒其将曰:“取彼貌如射堂所悬者。”是时,二军不相虞有变,滔与战于瓦桥。滔适衣他服,以不识免。承嗣闻与滔交锋,其衅已成,乃旋军,使告宝臣曰:“河内有警急,不暇从公。石上谶文,吾戏为之耳!”宝臣惭怒而退。

迁左仆射,封陇西郡王、检校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德宗即位,拜司空,兼太子太傅。宝臣名位既高,自擅一方,专贮异志。妖人伪为谶语,言宝臣终有天位。宝臣乃为符瑞及灵芝硃草,作硃书符。又于深室斋戒筑坛,上置金匜、玉斝,云“甘露神酒自出”。又伪刻玉为印,金填文字,告境内云:“天降灵瑞,非予所求,不祈而至。”将吏无敢言者。妖辈虑其诈发,乃曰:“相公须饮甘露汤,即天神降。”宝臣然之。妖人置堇汤中,饮之,三日而卒。

宝臣暮年,益多猜忌,以惟岳暗懦,诸将不服,即杀大将辛忠义、卢俶、定州刺史张南容、赵州刺史张彭老、许崇俊等二十余人,家口没入,自是诸将离心。建中二年春卒,时年六十四,废朝三日,册赠太保。子惟岳、惟诚、惟简。

宝臣卒时,惟岳为行军司马,三军推为留后,仍遣使上表求袭父任,朝旨不允。魏博节度使田悦上章保荐,请赐旄节,不许。惟岳乃与田悦、李正己同谋拒命,判官邵真泣谏,以为不可。惟岳暗懦,初虽听从,终为左右所惑而止。而所与图议,皆奸吏胡震、家人王他奴等,唯劝拒逆为事。

惟岳舅谷从政者,有智略。为宝臣所忌,称病不出,至是知惟岳之谋,虑其覆宗,乃出谏惟岳曰:“今天下无事,远方朝贡,主上神武,必致太平。如至不允,必至加兵。虽大夫恩及三军,万一不捷,孰为大夫用命者?又先朝相公与幽帅不协,今国家致讨,必命硃滔为帅。彼尝切齿,今遂复雠,可不惧乎!又顷者相公诛灭军中将校,其子弟存者,口虽不言,心宁无愤?兵犹火也,不戢自焚。往者田承嗣佐安禄山、史思明谋乱天下,千征百战。及顷年侵扰

洺、相等州,为官军所败,及贬永州,仰天垂泣。赖先相公佐佑保援,方获赦宥,若雷霆不收,承嗣岂有生理!今田悦凶狂,何如承嗣名望?苟欲坐邀富贵,不料破家覆族。而况今之将校,罕有义心,因利乘便,必相倾陷。为大夫画久长之计,莫若令惟诚知留后,大夫自速入朝。国家念先相公之功,见大夫顺命,何求而不得?今与群逆为自危之计,非保家之道也。”惟岳亦素忌从政,皆不听,竟与魏、齐谋叛。

既而惟岳大将张孝忠以郡归国,朝廷以孝忠为成德军节度使,仍诏硃滔与孝忠合势讨之。惟岳以精甲屯束鹿以抗之,田悦遣大将孟佑率兵五千助惟岳。建中三年正月,硃滔、孝忠大破恆州军于束鹿,惟岳烧营而遁。惟岳大将赵州刺史康日知以郡归国,惟岳乃令衙将卫常宁率士卒五千,兵马使王武俊率骑军八百同讨日知。武俊既出恆州,谓常宁曰:“武俊尽心于本使,大夫信谗,颇相猜忌,所谓朝不谋夕,岂图生路!且赵州用兵,捷与不捷,武俊不复入恆州矣!妻子任从屠灭,且以残生往定州事张尚书去也,孰能持颈就戮!”常宁曰:“中丞以大夫不可事,且有诏书云,斩大夫首者,以其官爵授。自大夫拒命已来,张尚书以易州归国得节度使。今闻日知已得官爵。观大夫事势,终为硃滔所灭。此际转祸为福,莫若倒戈入使府,诛大夫以取富贵也。况大夫暗昧,左右诳惑,其实易图。事苟不捷,归张尚书非晚。”武俊然之。三年闰正月,武俊与常宁自赵州回戈,达明至恆,武俊子士真应于内。武俊兵突入府署,遣虞任越劫擒惟岳,缢死于戟门外。又诛惟岳妻父郑华及长庆、王他奴等二十余人,传首京师。

惟诚,惟岳异母兄,以父廕为殿中丞,累迁至检校户部员外郎。好儒书理道,宝臣爱之,委以军事;性谦厚,以惟岳嫡嗣,让而不受。同母妹嫁李正己子纳。宝臣以其宗姓,请惟诚归本姓,又令入仕于郓州,为李纳营田副使。历兗、淄、济、淮四州刺史,竟客死东平。

惟简,宝臣第三子。初,王武俊既诛惟岳,又械惟简送京师。德宗拘于客省,防伺甚峻。硃泚之乱,惟简斩关而出,赴奉天。德宗嘉之,用为禁军将。从浑瑊率师讨贼,频战屡捷,加御史中丞。从幸山南,得“元从功臣”之号,封武安郡王。后授左神威大将军,转天威统军。元和初,检校户部尚书、左金吾卫大将军,充街使;俄拜凤翔陇右节度使。元和十三年正月卒,赠尚书右仆射。

子元本,生于贵族,轻薄无行。初,张茂昭子克礼尚襄阳公主。长庆中,主纵恣不法,常游行市里。有士族子薛枢、薛浑者,俱得幸于主。尤爱浑,每诣浑家,谒浑母行事姑之礼。有吏谁何者,即以厚赂啖之。浑与元本皆少年,遂相诱掖;元本亦得幸于主,出入主第。张克礼不胜其忿,上表陈闻,乃召主幽于禁中。以元本功臣之后,得减死,杖六十,流象州。枢、浑以元本之故,亦从轻杖八十,长流崖州。

王武俊,契丹怒皆部落也。祖可讷干,父路俱。开元中,饶乐府都督李诗率其部落五千帐,与路俱南河袭冠带,有诏褒美,从居蓟。武俊初号没诺干,年十五,能骑射。上元中,为史思明恆州刺史李宝臣裨将。宝应元年,王师入井陉。将平河朔,武俊谓宝臣曰:“以寡敌众,以曲遇直,战则离,守则溃,锐师远斗,庸可御乎?”宝臣遂彻警备,以恆、定、深、赵、易,充本军先锋兵马使。

大历十年,田承嗣因薛嵩死,兼有相、卫、磁、邢、洺五州。承嗣遣将卢子期寇磁州,诏令宝臣与李正己、李勉、李承昭、田神玉、硃滔、李抱真各出兵讨之。诸军与子期战于清水,大破之。宝臣将有节生擒子期以献。代宗嘉其功,使中贵人马承倩赍诏宣劳。承倩将归,止传舍,宝臣亲遗百缣。承倩诟詈,掷出道中;宝臣顾左右有愧色。还休府中,诸将散归,宝臣潜伺屏间,独武俊佩刀立于门下。召入,解刀与语曰:“见向者顽竖乎?”武俊曰:“今阁下有功尚尔,寇平后,天子以幅纸之诏召置京下,一匹夫耳,可乎?”宝臣曰:“为之若何?”武俊曰:“不如玩养承嗣,以为己资。”宝臣曰:“今与承嗣有衅矣,可推腹心哉?”武俊曰:“势同患均,转寇仇为父子,亥唾间。若传虚言,无益也。今中贵人刘清谭在驿,斩首送承嗣,立质妻孥矣!”宝臣曰:“恐不能如此。”武俊曰:“硃滔为国屯兵沧州,请擒送承嗣以取信。”许之。立选士二千,皆乘骏马,通夜驰三百里,晨至滔营,掩其不备。滔军出战,大败,擒类滔者,滔故得脱。自此宝臣与田承嗣、李正己更相为援,皆武俊萌之。

宝臣死,其子惟岳谋袭父位。宝臣旧将易州刺史张孝忠以州顺命,遂以孝忠代宝臣。俾惟岳护丧归京,惟岳不受命。建中三年正月,诏硃滔、张孝忠合军讨之。惟岳与武俊复统万余众战于束鹿。武俊率三千骑先进,为滔所败,惟岳遁走。赵州刺史康日知遂以州顺命,惟岳令武俊统兵击之。日知遣人谓武俊曰:“惟岳孱微而无谋,何足同反!我城坚众一,未可以岁月下。且惟岳恃田悦为援,前岁悦之丁男甲卒涂地于邢州城下,犹不能陷,况此城乎!”复给伪手诏招武俊,信之;遂倒兵入恆州,率数百骑入衙门。使谓惟岳曰:“大夫举兵与魏、齐同恶,今田尚书已丧败,李尚书为赵州所间,军士自束鹿之役,伤痛轸心。硃仆射强兵宿境内,张尚书已授定州,三军俱惧殒首丧家。闻有诏征大夫,宜亟赴命,不尔,祸在漏刻。”惟岳怖,遽睢盱。武俊子士真斩惟岳,持首而出。武俊杀不同己者十数人,遂定。传首上闻,授武俊检校秘书少监、兼御史大夫、恆州刺史、恆冀都团练观察使,实封五百户,以康日知为深赵团练观察使。

时惟岳伪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顺命,深州刺史杨荣国降硃滔,分兵镇之。朝廷既以定州属张孝忠.深州属康日知。武俊怒失赵、定二州,且名位不满其志。硃滔怒失深州,因诱武俊谋反,斥言朝廷,遂连率劲兵救田悦。时马燧、李抱真、李芃、李晟方讨田悦,败悦于洹水。后连岁暴兵,然悦势已蹙。至是武俊、硃滔复振起之。悦势益张。

十一月,武俊使大将张钟葵寇赵州,康日知击败之,斩首上献。是日,武俊僭建国,称赵王,又恆州为真定府,伪命官秩。硃滔、田悦、李纳一同僭号,分据所部,各遣使劝诱蔡州李希烈同僭位号。四年三月,希烈既为周曾谋溃其腹心,或传希烈已死,马燧等四节度军中闻之,欢声震外。

六月,李抱真使辩客贾林诈降武俊。林至武俊壁曰:“是来传诏,非降也。”武俊色动,征其说。林曰:“天子知大夫宿诚,及登坛建国之日,抚膺顾左右曰:‘我本忠义,天子不省。’是后诸军曾同表论列大夫。天子览表动容,语使者曰:‘朕前事误,追无及已。朋友间失意尚可谢,朕四海主,毫芒安可复念哉!’”武俊曰:“仆虏将,尚知存抚百姓,天子固不专务杀人以安天下。今山东大兵者五,比战胜,骨尽暴野,虽胜与谁守?今不惮归国,以与诸侯盟约,虏性直,不欲曲在己。朝廷能降恩涤荡之,仆首倡归国,不从者,于以奉辞,则上不负天子,下不负朋友。此谋既行,河朔不五旬可定。”

十月,泾原兵犯阙,上幸奉天。京师问至,诸将退军。李抱真将还潞泽,田悦说武俊与硃滔袭击之。贾林复说武俊曰:“今退军前辎重,后锐师,人心固一,不可图也。且胜而得地,则利归魏博;丧师,即成德大伤。大夫本部易、定、沧、赵四州,何不先复故地?”武俊遂北马首,背田悦约。贾林复说武俊曰:“大夫冀邦豪族,不合谋据中华。且滔心幽险,王室强即藉大夫援之,卑即思有并吞。且河朔无冀国,唯赵、魏、燕耳!今硃滔称冀,则窥大夫冀州,其兆已形矣。若滔力制山东,大夫须整臣礼;不从,即为所攻夺,此时臣滔乎?”武俊投袂作色曰:“二百年宗社,我尚不能臣,谁能臣田舍汉!”由此计定,遂南修好抱真,西连盟马燧。会兴元元年德宗罪己,大赦反侧。二月,武俊集三军,削伪国号。诏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董晋、中使王进杰,自行在至恆州宣命,授武俊检校兵部尚书、成德军节度使。三月,加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兼幽州、卢龙两道节度使、琅邪郡王。

时硃泚伪册滔为皇太弟,滔率幽、檀劲卒,诱回纥二千骑,已围贝州数十日,将绝白马津,南盗洛都,与泚合势。时李怀光反,据河中;李希烈已陷大梁,南逼江、汉;李纳尚反于齐,田绪未为用;李晟孤军壁渭上。天子羽书所制者,天下才十二三,海内荡析,人心失归。贾林又说武俊与抱真合军,同救魏博,为武俊陈利害曰:“硃滔此行,欲先平魏博,更逢田悦被害,人心不安。旬日不救,魏、贝必下,滔益数万。张孝忠见魏、贝已拔,必臣硃滔。三道连衡,兼统回纥,长驱至此,家族可得免乎?常山不守,则昭义退保山西,河朔地尽入滔。今乘魏、贝未下,孝忠未附,公与昭义合军破之,如掇遗耳!此计就,则声振关中,京邑可坐复,銮舆反正自公,则勋业无二也。”武俊欢然许之。两军议定,卜日同征。五月,武俊、抱真会军于钜鹿东。两军既交,滔震恐。抱真为方阵,武俊用奇兵,硃滔倾垒出战。武俊不擐甲而驰之。滔望风奔溃,自相蹂践,死者十四五。收其辎重、器甲、马牛不可胜计,滔夜奔还幽州。武俊班师,表让幽州卢龙节度使,许之。乃升恆州为大都督府,以武俊为长史,加检校司徒,实封七百户,余如故。

车驾还京,宠之逾厚。子尚贵主,子弟在孩稚者,皆赐官名。寻丁母忧,起复加左金吾上将军同正;免丧,加开府仪同三司。十二年,上念旧勋,加检校太尉,兼中书令。

十七年六月卒,时年六十七,废朝五日,群臣诣延英门奉慰,如浑瑊故事。诏左庶子上公持节册赠太师,赙绢三千匹、布千端、米粟三千硕。太常谥曰威烈,德宗曰:“武俊竭忠奉国,宜赐谥忠烈。”子士真、士清、士平、士则。士真嗣。

士真,武俊长子。少骁悍,冠于军中,沉谋有断。事李宝臣为帐中亲将,仍以女妻之。宝臣末年,虑身后诸子暗弱,为诸将所夺,屡行诛戮,诸将离心。武俊官位虽卑,而勇略迈世;宝臣惜其才,不忍诛之。而士真密结宝臣左右,保护其父,以是获免。

惟岳之世,尤加委任,武俊亦尽心匡佐。既兵败束鹿,张孝忠、康日知以地归国,受官赏;惟岳稍贮防疑,武俊谋自贬损,出入不过三两人。左右谓惟岳曰:“先相公委任武俊,以遗大夫,兼有治命。今披肝胆为大夫者,武俊耳。又士真即大夫妹婿,保无异志。今势危急,若不坦怀待之,若更如康日知,即大事去矣!”惟岳曰:“我待武俊自厚,不独先公遗旨。”由是无疑,即令将兵攻赵州。士真更宿于府衙,与同职谋事。及武俊倒戈,士真等数人擒惟岳出衙,缢死之。武俊领节钺,以士真为副大使。

建中年,武俊僭称赵王于魏县,以士真为司空、真定府留守,充元帅。及武俊破硃滔顺命,以武俊兼幽州卢龙军节度使,仍以士真为副使、检校工部尚书。德宗还京,进位检校兵部尚书,充德州刺史、德棣观察使,封清河郡王。十七年,武俊卒,起复授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、恆州大都督府长史,充成德军节度、恆冀深赵德棣等州观察等使。寻检校尚书左仆射。顺宗即位,进位检校司空。

士真佐父立功,备历艰苦;得位之后,恬然守善,虽自补属吏,赋不上供,然岁贡货财,名为进奉者,亦数十万,比幽、魏二镇,最为承顺。元和元年,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四年三月卒。子承宗、承元、承通、承迪、承荣。

士清,以父勋累加官至殿中少监同正。元和初,为冀州刺史、御史大夫,封北海郡王,早卒。

士平,以父勋补原王府咨议。贞元二年,选尚义阳公主,加秘书少监同正、附马都尉。元和中,累迁至安州刺史。时公主纵恣不法,士平与之争忿;宪宗怒,幽公主于禁中,士平幽于私第,不令出入。后释之,出为安州刺史。坐与中贵交结,贬贺州司户。时轻薄文士蔡南、独孤申叔为义阳主歌词,曰《团雪》、《散雪》等曲,言其游处离异之状,往往歌于酒席。宪宗闻而恶之,欲废进士科,令所司网捉搦,得南、申叔贬之,由是稍止。及盗杀宰相武元衡,旬日捕贼未获。士平与兄士则庭奏盗主于承宗,既获张晏等诛之,乃以士平为左金吾卫大将军。及夺承宗官爵,仍以士平袭父实封。

士则,士平异母兄。承宗既立为节度使,不容诸父,乃奔于京师,用为神策大将军。及承宗叛逆,盗杀宰相,士则请移贯京兆府。诸镇兵讨承宗,裴度言士则武俊子,其军中必有怀之者,乃用士则为邢州刺史,兼本州团练使,从昭义节度使郗士美讨贼,冀携离承宗之党,且许以节制。士则恃此,颇不受士美节制,行止以兵自卫;虽谒士美,而卫兵如故。吏呵止之,士则不能平,见于辞气。士美恶之,密以状闻,乃以张遵代还。

承宗,士真长子。河朔三镇自置副大使,以嫡长为之。承宗累奏至镇州大都督府右司马、知州事、御史大夫,充都知兵马使、副大使。

元和四年三月,士真卒;三军推为留后,朝廷伺其变,累月不问。承宗惧,累上表陈谢。至八月,上令京兆少尹裴武往宣谕,承宗奉诏甚恭,且曰:“三军见迫,不候朝旨,今请割德、棣二州上献,以表丹恳。”由是起复云麾将军、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、检校工部尚书、镇州大都督府长史、御史大夫、成德军节度、镇冀深赵等州观察等使。又以德州刺史薛昌朝检校右散骑常侍、德州刺史、御史大夫,充保信军节度、德棣观察等使。

昌朝,故昭义节度使嵩之子,婚姻于王氏,入仕于成德军,故为刺史。

承宗既献二州,朝廷不欲别命将帅,且授其亲将。保信旌节未至德州,承宗遣数百骑驰往德州,虏昌朝归真定囚之。朝廷又加棣州刺史田涣充本州团练守捉使,冀渐离之。令中使景忠信往谕旨,令遣昌朝还镇,承宗不奉诏。宪宗怒,下诏曰:“枉承宗顷在苫庐,潜窥戎镇;而内外以事君之礼,逆而必诛,分土之仪,专则有辟。朕念其先祖尝有茂勋,贷以私恩,抑于公议。使臣旁午以告谕,孽童俯伏以陈诚,愿献两州,期无二事。朕欲收其后效,用以曲全,授节制于旧疆,齿勋贤于列位。况德、棣本非成德所管,昌朝又是承宗懿亲,俾抚近邻,斯诚厚渥,外虽两镇,中实一家。而承宗象恭怀奸,肖貌稔祸。欺裴武于得位之后,缧昌朝于受命之中。豺狼之心,饱之而愈发;枭獍之性,养之而益凶。加以表疏之中,悖慢斯甚。式遏乱略,期于无刑;恭行天诛,干于有制。可削承宗在身官爵。”诏左神策护军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、河中、河阳、浙西、宣歙等道赴镇州行营兵马招讨处置等使,会诸道军进讨。神策兵马使赵万敌者,王武俊之骑将也,骁悍闻于燕、赵,具言进讨必捷。承璀因得兵柄,与万敌偕行。承璀至行营,威令不振,禁军屡挫衄。都将郦定进前擒刘辟有功,号为骁将,又陷于贼。唯范阳节度使刘济、易定节度使张茂昭至效忠赤,战贼屡捷。而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反复难制,阴附于贼;宪宗密诏承璀擒之,送于京师。

五年七月,承宗遣巡官崔遂上表三封,乞自陈首,且归过于卢从史。其略曰:

臣顷在苫庐,绵历时序,恭守朝旨,罔敢阙违。复奉诏书,令献州郡,迫以三军之势,不从孤臣之心。今天兵四临,王命久绝,白刃之下,难避国刑;殷忧之中,转积衅隙。中由卢从史首为乱阶,兴天下之兵,生海内之乱,既不忠于国,又不孝于家。当其闻父之丧,已变为臣之节,迫胁天使,渎紊朝经。而乃幸臣居丧,败臣求利,上敢欺于圣主,下不顾其死亲;矫情徒见于封章,邪妄素萌于胸臆。今构祸者已就擒获,抱冤者实冀辩明。况臣之一军,素守忠义,横被从史离间君臣,哀号辕门,痛隔恩外。伏冀陛下以天地之德,容纳为心;弘好生之仁,许自新之路。顺阳和而布泽,因雷雨以覃恩。追念祖父之前劳,俯观臣子之来效,特开汤网,使乐尧年。

时朝廷以承璀宿师无功,国威日沮,颇忧。会承宗使至,宰臣商量,请行赦宥,乃全以六郡付之。承宗送薛昌朝入朝,授以右武卫将军。

承宗以国家加兵不胜,诬从史奸计得行,虽上章表谦恭,而心无忌惮。十年,王师讨吴元济,承宗与李师道继献章表,请宥元济。其牙将尹少卿奏事,因为元济游说。少卿至中书,见宰相论列,语意不逊;武元衡怒,叱出之,承宗益不顺。自是与李师道奸计百端,以沮用兵。四月,遣盗烧河阴仓。六月,遣盗伏于靖安里,杀宰相武元衡,京师震恐,大索旬日,天子为之旰食。是时,承宗、师道之盗,所在窃发,焚襄州佛寺,斩建陵门戟,烧献陵寝宫,欲伏甲屠洛阳。宪宗赫怒,命田弘正出师临其境,并邻道六节度之众讨之。时方淮西用兵,国用虚竭,河北诸军多观望不进。独昭义节度使郗士美率精兵压贼垒,欲乘衅而取之,军威甚盛。承宗惧,不敢犯。俄诏权罢河北用兵,并力淮西。

十二年十月,诛吴元济,承宗始惧,求救于田弘正。十三年三月,弘正遣人送承宗男知感、知信及其牙将石汛等诣阙请命,令于客舍安置;又献德、棣二州图印,兼请入管内租税,除补官吏。上以弘正表疏相继,重违其意,乃下诏曰:

帝者承天子人,下临万国。观乾坤覆载之施,常务其曲全;用德刑抚御之方,每先其弘贷。叛则必伐,服而舍之,访于典谟,亦尚斯道。朕祗符前训,缵嗣丕图,底宁方隅,荡涤氛祲。上以摅祖宗之宿愤,下以致黎庶之阜康,思厚者生,务去者杀。至于包荒藏慝,屈法伸恩,苟衷诚之可矜,则宥过而无大。

王承宗顷居丧纪,见卖于邻封;后邻籓城,受疑于朝野。国恩虽厚,时宪不容。戚实自贻,宠非我绝。百辟卿士,昌言在廷;四方诸侯,飞奏盈箧,竞请致讨,争先出军。尚复广示招怀,务存容纳,至于动众,事岂愿然!开境愍罹其杀伤,退舍为伏其士伍,取陷救溺,能无惨嗟!以其先祖武俊,有劳王室,书于甲令,铭在景钟;虽再驾王师,再从人欲,而十代之宥,常切朕怀。

近以三朝称庆,八表流泽,广此鸿霈,开其自新。而承宗果能翻然改图,披露忠恳,远遣二子,进陈表章,缄图印以上闻,献德、棣之名部,发囷奉粟,并灶贡盐,地愿帅于职方,物请归于司会。且天子所临,莫非王土;析兹旧服,将表尔诚,谅由效顺之心,悉见纳忠之志,抑而不抚,何以示怀。朕念此方,亦犹赤子,一物失所,寝兴靡宁;忍驱乐土之人,竟就陈原之戮!既克翦暴,常思止戈,予之此心,天地临鉴。况常山师旅,旧有功劳,将改往以修来,誓酬恩而迁善,鉴精诚之俱切,俾涣汗而再敷。旷涤乃愆,断于朕志;复此殊渥,当怀永图。承宗可依前银青光禄大夫、检校吏部尚书、镇州大都督府长史、御史大夫,充成德军节度、镇冀深赵观察等使。

仍令右丞崔从往镇州宣慰。承宗素服俟命,乃以华州刺史郑权为德州刺史,充横海军节度、德棣沧景观察等使。明年,加金紫光禄大夫、检校尚书左仆射。是岁,李师道平,承宗奉法逾谨,请当管四州,每州置录事参军一员、判司三员,每县令一员、主簿一员,吏补授皆听朝旨。十五年十一月卒,赠侍中。子知感、知信在朝。

承元,士真第二子。兄承宗既领节钺,奏承元为观察支使、朝议郎、左金吾卫胄曹参军,兼监察御史,年始十六。劝承宗以二千骑佐王师平李师道,承宗不能用其言。

元和十五年冬,承宗卒,秘不发丧,大将谋取帅于旁郡。时参谋崔燧密与握兵者谋,乃以祖母凉国夫人之命,告亲兵及诸将,使拜承元。承元拜泣不受,诸将请之不已。承元曰:“天子使中贵人监军,有事盍先与议。”及监军至,因以诸将意赞之。承元谓诸将曰:“诸公未忘先德,不以承元齿幼,欲使领事。承元欲效忠于国,以奉先志,诸公能从之乎?”诸将许诺。遂于衙门都将所理视事,约左右不得呼留后,事无巨细,决之参佐。密疏请帅,天子嘉之,授银青光禄大夫、检校工部尚书,兼滑州刺史、义成军节度、郑滑观察等使。邻镇以两河近事讽之,承元不听,诸将亦悔。及起居舍人柏耆赍诏宣谕滑州之命,兵士或拜或泣。承元与柏耆于馆驿召诸将谕之,诸将号哭喧哗。承元诘之曰:“诸公以先世之故,不欲承元失此,意甚隆厚;然奉诏迟留,其罪大矣!前者李师道未败时,议赦其罪,时师道欲行,诸将止之,他日杀师道,亦诸将也!今公辈辛勿为师道之事,敢以拜请。”遂拜诸将,泣涕不自胜。承元乃尽出家财,籍其人以散之,酌其勤者擢之。牙将李寂等十数人固留承元,斩寂等,军中始定。承元出镇州,时年十八,所从将吏,有具器用货币而行者,承元悉命留之。承元昆弟及从父昆弟,授郡守者四人,登朝者四人,从事将校有劳者,亦皆擢用。祖母凉国夫人入朝,穆宗命内宫筵待,锡赉甚厚。

俄而王廷凑杀田弘正,据镇州叛。移镇鄜坊丹延节度使,便道请觐,穆宗器之,数召顾问。未几,改凤翔节度使。凤翔西北界接泾原,无山谷之险,吐蕃由是径往入寇。承元于要冲筑垒,分兵千人守之,赐名曰临汧城。诏袭岐国公,累加检校左仆射。凤翔城东,商旅所集,居人多以烽火相警,承元奏益城以环之。居镇十年,加检校司空、御史大夫,移授平卢军节度、淄青登莱观察等使。时均输盐法未尝行于两河,承元首请盐法,归之有司,自是兗、郓诸镇,皆禀均输之法。承元宽惠有制,所理称治。太和七年十二月,卒于平卢,时年三十三,册赠司徒。

王廷凑,本回鹘阿布思之种族,世隶安东都护府。曾祖曰五哥之,事李宝臣父子。王武俊养为假子,骁果善斗,武俊爱之。以军功累授左武卫将军同正,赠越州都督。祖末怛活,赠左散骑常侍。父升朝,赠礼部尚书。皆以廷凑贵加赠典。祖父世为王氏骑将,累迁右职。

廷凑沉勇寡言,雄猜有断,为王承元衙内兵马使。初,承元上禀朝旨,田弘正帅成德军,国家赏钱一百万贯,度支辇运不时至,军情不悦。廷凑每抉其细故,激怒众心。会弘正以魏兵二千为衙队,左右有备不能间。长庆元年六月,魏军还镇。七月二十八日夜,廷凑乃结衙兵噪于府署;迟明,尽诛弘正与将吏家族三百余人。廷凑自称留后、知兵马使,将吏逼监军宋惟澄上章请授廷凑节钺。穆宗怒,下诏征邻道兵,仍以河东节度裴度充幽、镇两道招抚使,仍以弘正子泾原节度使布代李醖为魏博节度使,令率魏军进讨。又以承宗故将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成德军节度使,下诏购诛廷凑。是月,镇州大将王位等谋杀廷凑事泄,坐死者二千余人。

时硃克融囚张弘靖,廷凑杀弘正,合从构逆谋,拒王命。两镇并力,讨除虑难应接,诏朝臣议其可否。东川节度使王涯献状曰:“幽、镇两州,悖乱天纪,迷亭育之厚德,肆狼虎之非心。囚絷鼎臣,戕贼戎帅,毒流州郡,衅及宾僚。凡在有情,孰不痛愤?伏以国家文德诞敷,武功继立,远无不伏,迩无不安,矧兹二方,敢逆天理。臣窃料诏书朝下,诸镇夕驱,以貔貅问罪之师,当猖狂失节之寇,倾山压卵,决海灌荧,势之相悬,不是过也。但常山、蓟郡,虞、虢相依,一时兴师,恐费财力。罪有轻重,事有后先,譬之攻坚,宜从易者。如闻范阳肇乱,出自一时,事非宿谋,迹亦可验。镇州构祸,殊匪偶然,扇诸属城,以兵拒境。如此,则幽蓟之众,可示宽刑;镇冀之戎,可资先讨。况廷凑阘茸,不席父祖之资;成德分离,又多迫胁之势。今以魏博思复仇之众,昭义愿尽敌之师,参之晋阳,辅以沧德,掎角而进,实若建瓴。尽屠其城,然后北首燕路,在朝廷不为失信,于军势实得机宜。臣之愚诚,切在于此。臣又闻用兵若斗,先扼其喉。今瀛鄚、易定,两贼之咽喉也。诚宜假之威柄,戍以重兵,俾其死生不相知,间谍无所入;而以大军先进冀、赵,次临井陉,此一举万全之势也。”

于是命易定节度使开境以抗克融,诸军三面进讨。初,以沧德乌重胤独当一面,重胤宿将,知不可进,颇迟留,乃以杜叔良代重胤。叔良有中官之援,朝辞日,大言云:“贼不足破。”时廷凑合幽蓟之兵围深州,梯冲云合,牛元翼婴城拒守。十一月,杜叔良为贼所败,众皆陷没,仅以身免,乃以德州王日简代之。裴度率众屯承天军,诸将挫败,深州危急。乃以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,兼深冀节度,救深州,仍以中官杨永和监光颜军。

国家自宪宗诛除群盗,帑藏虚竭;穆宗即位,赏赐过当;及幽、镇共起,征发百端,财力殚竭。时诸镇兵十五万余,才出其境,便仰给度支,置南北供军院。既深入贼境,辇运艰阻,刍薪不继,诸军多分番樵采。俄而度支转运车六百乘,尽为廷凑邀而虏之,兵食益困。贼围深州数重,虽光颜之善将,亦无以施其方略。其供军院布帛衣赐,往往不得至院,在途为诸军强夺,而悬军深斗者,率无支给。复又每军遣内官一人监军,悉选骁健者自卫,羸懦者即战,以是屡多奔北。而廷凑、克融之众,不过万余,而抗官军十五万者,良以统制不一,玩寇邀利故也。宰相崔祐甫不晓兵家,胶柱于常态,以至复失河朔。既无如之何,遂议休兵而赦廷凑。

二年正月,魏府牙将史宪诚诱其军谋叛,田布不能止,其众自溃于南宫。二月,诏赦廷凑,仍授检校右散骑常侍、镇州大都督府长史、成德军节度、镇冀深赵等州观察等使;以牛元冀为山南东道节度使。遣兵部侍郎韩愈至镇州宣慰,又遣中使衔命入深州,监元翼赴镇。廷凑虽受命,而深州之围不解。招抚使裴度与幽、镇书,以大义责之;硃克融解围而去,廷凑亦退舍。朝廷欲其禀命,并加克融检校工部尚书。三月,元翼率十余骑突围出深州赴阙,深州将校臧平以城降。廷凑责其固守,杀将吏一百八十余人。五月,遣中使杨再昌至镇州,取牛元翼家族及田弘正骸骨。廷凑曰:“弘正骸骨,不知所在;元翼家族,请至秋发遣。”俄而元翼卒,廷凑乃尽屠其家,其酷毒如此。自获赦宥,遂与硃克融、史宪诚连衡相应,谋拒朝廷。

太和初,沧州李全略死,其子同捷欲效河朔事,求代父任。文宗授以兗海节度使;同捷不奉诏,据郡构逆,以珍玩器币妓女子弟投款于廷凑及幽州李载义。时载义初代克融,输诚效顺,尽送同捷所遣赴阙,诏征幽、魏、徐、兗之师进讨。廷凑出兵挠魏北境,以援同捷。二年,下诏绝廷凑进奉。既魏博将丌志治以行营兵叛,倒戈攻魏州,诸军击志治,廷凑出兵应之。史宪诚危急,诏义武军节度使李听击败之,志治奔于廷凑。三年六月,诛李同捷。寻又何进滔杀史宪诚,据魏州。朝廷厌兵,诛之不果,遂授进滔魏博节度。八月,廷凑遣使诣阙请罪,朝廷因而赦之;依前检校司徒、成德军节度使。

镇冀自李宝臣已来,虽惟岳、承宗继叛,而犹亲邻畏法,期自新之路。而凶毒好乱,无君不仁,未如廷凑之甚也!又就加太子太傅、太原郡开国公,食邑二千户。八年十一月卒,册赠太尉,累赠至太师。

子元逵,为镇州右司马,兼都知兵马使。廷凑卒,三军推主军事,请命于朝。乃起复检校工部尚书、镇州大都督府长史、成德军节度使,累迁检校左仆射。元逵素怀忠顺,顿革父风。及领籓垣,颇输诚款,岁时贡奉,结辙于途,文宗嘉之。开成二年,诏以寿安公主出降,加驸马都尉。元逵遣段氏姑诣阙纳聘礼。段氏进食二千盘,并御衣战马、公主妆奁及私白身女口等,其从如云,朝野荣之。会昌中,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卒,其子稹擅领军政;武宗怒,诛之。命邻籓分地而进讨,以元逵为北面招讨使。诏至之日,出师次赵州,与魏博何弘敬同收山东三州。元逵进攻邢州,俄而贼将裴问、高元武降元逵,王钊、安玉降何弘敬,并拔三郡。累迁检校司徒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以破刘稹功,加太傅、太原郡开国公,食邑二千户,食实封二百户。太中十一年二月卒,册赠太师,谥曰忠。子绍鼎、绍懿。

绍鼎,时为镇州大都督府左司马、知府事、节度副使、都知兵马使。起复授检校工部尚书、镇府长史、成德军节度、镇深冀赵观察等使,累加光禄大夫、尚书左仆射。其年七月卒,赠司空,赙布帛三百段、米粟二百硕,累赠司徒、太尉,又赠太傅。

子景胤、景崇、景敔;景崇为嫡,时年幼。

绍鼎卒,宣宗以昭王汭为镇州大都督、成德军节度副使,都知兵马使、检校右散骑常侍、镇府左司马、知府事、兼御史中丞,王绍懿本官充成德军节度、观察留后,仍赐紫金鱼袋。寻正授节度使、检校工部尚书。累加检校右仆射、兼御史大夫、太原县开国伯,食邑七百户,又加检校司空。卒,赠司徒。

景胤,初为成德军中军兵马使、银青光禄大夫、检校太子宾客、监察御史。绍鼎卒,出为深州刺史、兼殿中侍御史,充本州团练守捉使。

景崇,于季父绍懿时为镇州大都督府左司马、知府事、都知兵马使。绍鼎卒,三军立绍懿。数月,疾笃。召景崇谓之曰:“亡兄以军政托予,以俟汝成立。今危惙如此,殆将不救。汝虽少年,勉自负荷,下礼籓邻,上奉朝旨,俾吾兄家业不坠,惟汝之才也!”言讫而卒。时监军在席,奏其治命,上嘉之,诏起复忠武将军、守左金吾卫将军同正、检校右散骑常侍,充成德军节度观察留后,仍赐上柱国,赐紫金鱼袋。寻正授节度使、检校工部尚书。

咸通中,景崇以公主嫡孙,特承恩渥。季年,盗起徐方,王师进讨,景崇令大将从诸军。徐寇平,以功授检校右仆射,封太原县男,食邑三百户。祖母章惠长公主薨,景崇居丧得礼,朝野称之。起复左金吾卫上将军同正,进位检校司空。明年,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累加检校太尉、赵国公,食邑三千户,食实封二百户,寻进封常山王。丁母秦国夫人忧,起复本官。乾符末,盗起河南,黄巢犯阙,驾幸剑南;景崇与定州节度使王处存驰檄籓邻,以兵附处存入关讨贼,奔问行在,贡输相继。关辅平定,以功真拜太尉。中和二年十二月卒。

子镕,时年十岁,三军推为留后,朝廷因授旄钺,检校工部尚书。时天子蒙尘,九州鼎沸,河东节度李克用虎视山东,方谋吞据;镕以重赂结纳,以修和好。晋军讨孟方立于邢州,镕常奉以刍粮。及方立平,晋将李存孝侵镕南部,镕求援于幽州。幽帅李匡威率众三万赴之,存孝退去。景福元年,镕乘存孝有间于其师,乃出兵攻尧山。晋帅遣大将李存质来援,大败镇人于尧山,死者万计。晋人乘胜至赵州,镕复求援于燕。二年,匡威率众数万来援。会邢州节度使李存孝背其帅据城自固,存孝单骑入镇州,与镕面相盟约。俄而李克用自率全师攻存孝,时匡威离镇后,其弟匡筹夺据其位,匡威退无归路。镕感其援助之恩,乃迎入府城,筑第以居之,事之如父;匡威亦尽心裨益,军中之事,皆为训练。是年五月,镕过匡威第,阴遣部下伏甲劫镕;镕抱持之,镕曰:“公诫止人勿仓卒!吾为晋人所困,赖公获济,犹吾父也,军政请公帅之。”即并辔归府署,镇军拒之,竟杀匡威。晋人知匡威死,克用自率师至城下;镕出练二十万犒劳,修好而退。

及汴宋节度使硃全忠领郓、青三镇,兵强天下,遣将葛从周、张存敬寇陷邢、洺二州,乘胜北掠燕、赵。俄而全忠率亲兵薄于城下。镕仓卒无备,谓宾佐曰:“势危矣,计将安出?”判官周式者,率先而对曰:“敌人迫我,兵不能抗,此可以理说耳,请见梁帅图之!”式即时出见全忠,全忠逆谓式曰:“尔不必言。王令朋附并汾,违盟爽信,敝赋业已及此,期于无舍!”式曰:“公言过矣!且公为唐室之桓、文,当以礼义而成霸业。乃欲穷兵黩武,困人于险难,天下其谓公何!”全忠喜,引式袂而慰之曰:“前言戏之耳!且君为王令计如何?”式曰:“但修好耳!”即复见镕,请出牛酒货币以犒军;仍以镕子昭祚及牙将梁公儒、李弘规子各一人,从昭祚入官于大梁,全忠以女妻昭祚。

及全忠僭,天下无主;镕不获已,行其正朔。镕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,守太师、中书令,仍赐“敦睦保定大功臣”、上柱国、赵王,食邑一万五千户,食实封一千户,袭食实封二百五十户。伪梁加尚书令,及唐室中兴,去伪尚书令之号。天祐七年,母魏国太夫人何氏卒,起复本官。十八年,为其大将王德明所杀,至于赤族。其后事在中兴云。

史臣曰:土运中微,群盗孔炽。宝臣附丽安、史,流毒中原,终窃土疆,为国蟊贼。加以武俊之狠狡,为其腹心,或叛或臣,见利忘义,蛇吞蝮吐,垂二百年。哀哉,王政不纲,以至于此。若使明皇不懈于开元之政,姚崇久握于阿衡,讵有柳城一胡,敢窥佐伯,况其下者哉!观此无君,可为太息。

赞曰:鸺鹠为怪,必取其昏。人君失政,为盗启门。牙旂金钺,虎子狼孙。茫茫黔首,于何叫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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