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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书·列传·卷三十一

韦孝宽 韦敻 梁士彦

韦叔裕字孝宽,京兆杜陵人也,少以字行。世为三辅着姓。祖直善,魏冯翊、扶风二郡守。父旭,武威郡守。建义初,为大行台右丞,加辅国将军、雍州大中正。永安二年,拜右将军、南(幽)〔豳〕州刺史。时氐贼数为抄窃,旭随机招抚,并即归附。寻卒官。赠司空、冀州刺史,谥曰文惠。

孝宽沉敏和正,涉猎经史。弱冠,属萧宝夤作乱关右,乃诣阙,请为军前驱。朝廷嘉之,即拜统军。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,每战有功。拜国子博士,行华(阴)〔山〕郡事。属侍中杨侃为大都督,出镇潼关,引孝宽为司马。侃奇其才,以女妻之。永安中,授宣威将军、给事中,寻赐爵山北县男。普泰中,以都督从荆州刺史源子恭镇襄城,以功除(浙)〔析〕阳郡守。时独孤信为新野郡守,(司)〔同〕荆州,与孝宽情好款密,政术俱美,荆部吏人,号为联璧。孝武初,以都督镇城。文帝自原州赴雍州,命孝宽随军。及克潼关,即授弘农郡守。从擒窦泰,兼左丞,节度宜阳兵马事。仍与独孤信入洛阳城守。复与宇文贵、怡峰应接颍州义徒,破东魏将任祥、尧雄于颍川。孝宽又进平乐口,下豫州,获刺史冯邕。又从战于河桥。时大军不利,边境骚然,乃令孝宽以大将军行宜阳郡事。寻迁南兖州刺史。

是岁,东魏将段琛、尧杰复据宜阳,遣其(扬)〔阳〕州刺史牛道恒扇诱边民。孝宽深患之,乃遣谍人访获道恒手迹,令善学书者伪作道恒与孝宽书,论归款意,又为落烬烧迹,若火下书者,还令谍人送于琛营。琛得书,果疑道恒,其所欲经略,皆不见用。孝宽知其离阻,日出奇兵掩袭,擒道恒及琛等,崤、渑遂清。

大统五年,进爵为侯。八年,转晋州刺史,寻移镇玉壁,兼摄南汾州事。先是山胡负险,屡为劫盗,孝宽示以威信,州境肃然。进授大都督。

十二年,齐神武倾山东之众,志图西入,以玉壁冲要,先命攻之。连营数十里,至于城下,乃于城南起土山,欲乘之以入。当其山处,城上先有两高楼。孝宽更缚木接之,命极高峻,多积战具以御之。齐神武使谓城中曰:“纵尔缚楼至天,我会穿城取尔。”遂于城南凿地道。又于城北起土山,攻具,昼夜不息。孝宽复掘长堑,要其地道,仍饬战士屯堑。城外每穿至堑,战士即擒杀之。又于堑外积柴贮火,敌人有伏地道内者,便下柴火,以皮韝吹之。吹气一冲,咸即灼烂。城外又造攻车,车之所及,莫不摧毁。虽有排楯,莫之能抗。孝宽乃缝布为缦,随其所向则张设之。布既悬于空中,其车竟不能坏。城外又缚松于竿,灌油加火,规以烧布,并欲焚楼。孝宽复长作铁钩,利其锋刃,火竿来,以钩遥割之,松麻俱落。外又于城四面穿地,作二十一道,分为四路,于其中各施梁柱,作讫,以油灌柱,放火烧之,柱折,城并崩坏。孝宽又随崩处竖木栅以扞之,敌不得入。城外尽其攻击之术,孝宽咸拒破之。

神武无如之何,乃遣仓曹参军祖孝征谓曰:“未闻救兵,何不降也?”孝宽报云:“我城池严固,兵食有余,攻者自劳,守者常逸。岂有旬朔之间,已须救援。适忧尔众有不反之危。孝宽关西男子,必不为降将军也。”俄而孝征复谓城中人曰:“韦城主受彼荣禄,或复可尔,自外军士,何事相随入汤火中耶。”乃射募格于城中云:“能斩城主降者,拜太尉,封开国郡公,邑万户,赏帛万疋。”孝宽手题书背,反射城外云:“若有斩高欢者,一依此赏。”孝宽弟子迁,先在山东,又锁至城下,临以白刃,云若不早降,便行大戮。孝宽慷慨激扬,略无顾意。士卒莫不感励,人有死难之心。

神武苦战六旬,伤及病死者十四五,智力俱困,因而发疾。其夜遁去。后因此忿恚,遂殂。魏文帝嘉孝宽功,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、左丞王悦至玉壁劳问,授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进爵建忠郡公。

废帝二年,为雍州刺史。先是,路侧一里置一土候,经雨颓毁,每须修之。自孝宽临州,乃勒部内当候处植槐树代之。既免修复,行旅又得庇荫。周文后见,怪问知之,曰:“岂得一州独尔,当令天下同之。”于是令诸州夹道一里种一树,十里种三树,百里种五树焉。

恭帝元年,以大将军与燕国公于谨伐江陵,平之,以功封穰县公。还,拜尚书右仆射,赐姓宇文氏。(二)年,周文北巡,命孝宽还镇玉壁。周孝闵帝践阼,拜小司徒。明帝初,参麟趾殿学士,考校图籍。

保定初,以孝宽立勋玉壁,遂于玉壁置勋州,仍授勋州刺史。齐人遣使至玉壁,求通互市。晋公护以其相持日久,绝无使命,一日忽来求交易,疑别有故。又以皇姑、皇世母先没在彼,因其请和之际,或可致之。遂令司门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,共孝宽详议。孝宽乃于郊盛设供帐,令公正接对使人,兼论皇家亲属在东之意。使者辞色甚悦。时又有汾州胡抄得关东人,孝宽复放东还,并致书一牍,具陈朝廷欲敦邻好。遂以礼送皇姑及护母等。

孝宽善于抚御,能得人心。所遣间谍入齐者,皆为尽力。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,遥通书疏。故齐动静,朝廷皆先知。时有主帅许盆,孝宽托以心膂,令守一戍。盆乃以城东入。孝宽怒,遣谍取之,俄而斩首而还。其能致物情如此。

汾州之北,离石以南,悉是生胡,抄掠居人,阻断河路。孝宽深患之。而地入于齐,无方诛剪。欲当其要处,置一大城。乃于河西征役徒十万,甲士百人,遣开府姚岳监筑之。岳色惧,以兵少为难。孝宽曰:“计成此城,十日即毕。既去晋州四百余里,一日创手,二日伪境始知;设令晋州征兵,二日方集;谋议之间,自稽三日;计其军行,二日不到。我之城隍,足得办矣。”乃令筑之。齐人果至南首,疑有大军,乃停留不进。其夜,又令汾水以南,傍介山、稷山诸村,所在纵火。齐人谓是军营,遂收兵自固。版筑克就,卒如其言。

四年,进位柱国。时晋公护将东讨,孝宽遣长史辛道宪启陈不可,护不纳。既而大军果不利。后孔城遂陷,宜阳被围。孝宽乃谓其将帅曰:“宜阳一城之地,未能损益。然两国争之,劳师数载。彼多君子,宁乏谋猷。若弃崤东,来图汾北,我之疆界,必见侵扰。今宜于华谷及长秋速筑城,以杜贼志。脱其先我,图之实难。”于是画地形,具陈其状。晋公护令长史叱罗协谓使人曰:“韦公子孙虽多,数不满百。汾北筑城,遣谁固守?”事遂不行。天和五年,进爵郧国公,增邑通前一万户。是岁,齐人果解宜阳之围,经略汾北,遂筑城守之。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东,请与孝宽相见。明月云:“宜阳小城,久劳战争。今既入彼,欲于汾北取偿,幸勿怪也。”孝宽答曰:“宜阳彼之要冲,汾北我之所弃。我弃彼图,取偿安在?且君辅翼幼主,位重望隆,理宜调阴阳,抚百姓,焉用极武穷兵,构怨连祸!且沧、瀛大水,千里无烟,复欲使汾、晋之间,横尸暴骨?苟贪寻常之地,涂炭疲弊之人,窃为君不取。”孝宽参军曲岩颇知卜筮,谓孝宽曰:“来年,东朝必大相杀戮。”孝宽因令岩作谣歌曰:“百升飞上天,明月照长安。”百升,斛也。又言:“高山不摧自崩,槲树不扶自竖。”令谍人多赍此文,遗之于邺。祖孝征既闻,更润色之,明月竟以此诛。

建德之后,武帝志在平齐。孝宽乃上疏陈三策。其第一策曰:

臣在边积年,颇见间隙,不因际会,难以成功。是以往岁出军,徒有劳费,功绩不立,由失机会。何者?长淮之南,旧为沃土,陈氏以破亡余烬,犹能一举平之。齐人历年赴救,丧败而反,内离外叛,计尽力穷。传不云乎:“雠有衅焉,不可失也。”今大军若出轵关,方轨而进,兼与陈氏共为掎角;并令广州义旅,出自三鸦;又募山南骁锐,沿河而下;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、晋之路。凡此诸军,仍令各募关、河之外劲勇之士,厚其爵赏,使为前驱。岳动川移,雷骇电激,百道俱进,并趋虏庭。必当望旗奔溃,所向摧殄。一戎大定,实在此机。其第二策曰:

若国家更为后图,未即大举,宜与陈人分其兵势。三鸦以北,万春以南,广事屯田,预为贮积。募其骁悍,立为部伍。彼既东南有敌,戎马相持,我出奇兵,破其疆埸。彼若兴师赴援,我则坚壁清野,待其去远,还复出师。常以边外之军,引其腹心之众。我无宿舂之费,彼有奔命之劳。一二年中,必自离叛。且齐氏昏暴,政出多门,鬻狱卖官,唯利是视,荒淫酒色,忌害忠良。阖境熬然,不胜其弊。以此而观,覆亡可待。然后乘间电扫,事等摧枯。

其第三策曰:

窃以大周土宇,跨据关、河,蓄席卷之威,持建瓴之势。太祖受天明命,与物更新,是以二纪之中,大功克举。南清江、汉,西龛巴、蜀,塞表无虞,河右底定。唯彼赵、魏,独为榛梗者,正以有事三方,未遑东略。遂使漳、滏游魂,更存余晷。昔勾践亡吴,尚期十载;武王取乱,犹烦再举。今若更存遵养,且复相时,臣谓宜还崇邻好,申其盟约。安人和众,通商惠工,蓄锐养威,观衅而动。斯则长策远驭,坐自兼并也。

书奏,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(卫)〔伟〕、开府伊娄谦等重币聘齐。尔后遂大举,再驾而定山东,卒如孝宽之策。

孝宽每以年迫悬车,屡请致仕。帝以海内未平,优诏弗许。至是复称疾乞骸骨。帝曰:“往已面申本怀,何烦重请也。”五年,帝东伐,过幸玉壁。观御敌之所,深叹羡之,移时乃去。孝宽自以习练齐人虚实,请为先驱。帝以玉壁要冲,非孝宽无以镇之,乃不许。及赵王招率兵出稽胡,与大军掎角,乃敕孝宽为行军总管,围守华谷以应接之。孝宽克其四城。武

帝平晋州,复令孝宽还旧镇。

及帝凯还,复幸玉壁。从容谓孝宽曰:“世称老人多智,善为军谋。然朕唯共少年,一举平贼。公以为何如?”孝宽对曰:“臣今衰耄,唯有诚心而已。然昔在少壮,亦曾输力先朝,以定关右。”帝大笑曰:“实如公言。”乃诏孝宽随驾还京。拜大司空,出为延州总管,进位上柱国。

大象元年,除徐兖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、徐州总管。又为行军元帅,徇地淮南。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黄城,郕公梁士彦攻广陵,孝宽率众攻寿阳,并拔之。初孝宽到淮南,所在皆密送诚款。然彼五门,尤为险要,陈人若开塘放水,即津济路绝。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。陈刺史吴文育果遣决堰,已无及。于是陈人退走,江北悉平。

军还,至豫州,宇文亮举兵反,潜以数百骑袭孝宽营。时亮圉官茹宽密白其状,孝宽有备。亮不得入,遁走,孝宽追获之。诏以平淮南之功,别封一子滑国公。

及宣帝崩,隋文帝辅政,时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,诏孝宽代之。又以小司徒叱列长釜为相州刺史,先令赴邺。孝宽续进,至朝歌,迥遣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孝宽。孝宽留贵与语以察之,疑其有变,遂称疾徐行。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,密以伺之。既到汤阴,逢长釜奔还。孝宽兄子魏郡守艺又弃郡南走。孝宽审讦其状,乃驰还。所经桥道,皆令毁撤,驿马悉拥以自随。又勒(骑)〔驿〕将曰:“蜀公将至,可多备肴酒及刍粟以待之。”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,驿司供设丰厚,所经之处,皆辄停留,由是不及。

时或劝孝宽,以为洛京虚弱,素无守备,河阳镇防,悉是关东鲜卑,迥若先往据之,则为祸不小。乃入保河阳。河阳城内旧有鲜卑八百人,家并在邺,见孝宽轻来,谋欲应迥。孝宽知之,遂密造东京官司,诈称遣行,分人诣洛阳受赐。既至洛阳,并留不遣。因此离解,其谋不成。

六月,诏发关中兵,以孝宽为元帅东伐。七月,军次河阳。迥所署仪同薛公礼等围逼怀州,孝宽遣兵击破之。进次怀县永〔桥〕城(桥)之东南。其城既在要冲,雉堞牢固,迥已遣兵据之。诸将士以此城当路,请先攻取。孝宽曰:“城小而固,若攻而不拔,损我兵威。今破其大军,此亦何能为也。”于是引军次于武陟,大破迥子惇,惇轻骑奔邺。军次于邺西门豹祠之南。迥自出战,又破之。迥穷迫自杀。兵士在小城中者,尽坑于游豫园。诸有未服,皆随机讨之,关东悉平。十月,凯还京师。十一月薨,时年七十二。赠太傅、十二州诸军事、雍州牧。谥曰襄。

孝宽在边多载,屡抗强敌。所有经略,布置之初,人莫之解;见其成事,方乃惊服。虽在军中,笃意文史,政事之余,每自披阅。末年患眼,犹令学士读而听之。又早丧父母,事兄嫂甚谨。所得俸禄,不入私房。亲族有孤遗者,必加振赡。朝野以此称焉。长子谌年已十岁,魏文帝欲以女妻之。孝宽辞以兄子世康年长。帝嘉之,遂以妻世康。孝宽有六子,总、寿、霁、津知名。

韦敻字敬远。志尚夷简,澹于荣利。弱冠,被召拜雍州中从事,非其好也,遂谢疾去职。前后十见征辟,皆不应命。属太祖经纶王业,侧席求贤,闻敻养高不仕,虚心敬悦,遣使辟之,备加礼命。虽情谕甚至,而竟不能屈。弥以重之,亦弗之夺也。所居之宅,枕带林泉,敻对翫琴书,萧然自乐。时人号为居士焉。至有慕其闲素者,或载酒从之,敻亦为之尽欢,接对忘倦。

明帝即位,礼敬逾厚。乃为诗以贻之曰:“六爻贞遯世,三辰光少微。颍阳让逾远,沧州去不归。香动秋兰佩,风飘莲叶衣。坐石窥仙洞,乘槎下钓矶。岭松千仞直,岩泉百丈飞。聊登平乐观,远望首阳薇。讵能同四隐,来参余万机。”敻答帝诗,愿时朝谒。帝大悦,敕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,号之曰逍遥公。时晋公护执政,广营第宅。尝召敻至宅,访以政事。敻仰视其堂,徐而叹曰:“酣酒嗜音,峻宇雕墙,有一于此,未或弗亡。”护不悦。有识者以为知言。

陈遣其尚书周弘正来聘,素闻敻名,请与相见。朝廷许之。弘正乃造敻,谈谑盈日,恨相遇之晚。后请敻至宾馆,敻〔不〕时赴。弘正仍赠诗曰:“德星犹未动,真车讵肯来。”其为时所钦挹如此。

武帝尝与敻夜宴,大赐之缣帛,令侍臣数人负以送出。敻唯取一疋,示承恩旨而已。帝以此益重之。孝宽为延州总管,敻至州与孝宽相见。将还,孝宽以所乘马及辔勒与敻。敻以其华饰,心弗欲之。笑谓孝宽曰:“昔人不弃遗簪坠履者,恶与之同出,不与同归。吾虽不逮前烈,然舍旧录新,亦非吾志也。”于是乃乘旧马以归。

武帝又以佛、道、儒三教不同,诏敻辨其优劣。敻以三教虽殊,同归于善,其迹似有深浅,其致理殆无等级。乃着三教序奏之。帝览而称善。时宣帝在东宫,亦遗敻书,并令以帝所乘马迎之,问以立身之道。敻对曰:“传不云乎,俭为德之恭,侈为恶之大。欲不可纵,志不可满。并圣人之训也,愿殿下察之。”

敻子瓘行随州刺史,因疾物故,孝宽子总复于并州战殁。一日之中,凶问俱至。家人相对悲恸,而敻神色自若。谓之曰:“死生命也,去来常事,亦何足悲。”援琴抚之如旧。

敻又雅好名义,虚襟善诱。虽耕夫牧竖有一介可称者,皆接引之。特与族人处玄及安定梁旷为放逸之友。少爱文史,留情著述,手自抄录数十万言。晚年虚静,唯以体道会真为务。旧所制述,咸削其藁,故文笔多并不存。

建德中,敻以年老,预戒其子等曰:“昔士安以蘧蒢束体,王孙以布囊绕尸,二贤高达,非庸才能继。吾死之日,可敛旧衣,勿更新造。使棺足周尸,牛车载柩,坟高四尺,圹深一丈。其余烦杂,悉无用也。朝晡奠食,于事弥烦,吾不能顿绝汝辈之情,可朔望一奠而已。仍荐素蔬,勿设牲牢。亲友欲以物吊祭者,并不得为受。吾常恐临终恍惚,故以此言预戒汝辈。瞑目之日,勿违吾志也。”

宣政元年二月,卒于家,时年七十七。武帝遣使祭,赙赗有加。其丧制葬礼,诸子等并遵其遗戒。子世康。

梁士彦字相如,安定乌氏人也。少任侠,好读兵书,颇涉经史。周武帝将平东夏,闻其勇决,自扶风郡守除为九曲镇将,进位上开府,封建威县公。齐人甚惮之。

后以熊州刺史从武帝拔晋州,进位大将军,除晋州刺史。及帝还,齐后主亲攻围之,楼堞皆尽,短兵相接。士彦慷慨自若,谓将士曰:“死在今日,吾为尔先。”于是勇猛齐奋,号声动天,无不一当百。齐兵少却,乃令妻及军人子女昼夜修城,三日而就。武帝大军亦至,齐师围解。士彦见帝,捋帝须泣,帝亦为之流涕。时帝欲班师,士彦叩马谏,帝从之。执其手曰:“朕有晋州,为平齐之基,宜善守之。”及齐平,封郕国公,位上柱国、雍州总管。宣帝即位,除徐州总管。与乌丸轨禽陈将吴明彻、裴忌于吕梁,略定淮南地。

隋文帝作相,转亳州总管。尉迟迥反,为行军总管,及韦孝宽击之。令家僮梁默等为前锋,士彦继之,所当皆破。

及迥平,除相州刺史。深见忌,乃代还京师。闲居无事,恃功怀怨,与宇文忻、刘昉等谋反。将率僮仆,候上享庙之际以发机。复欲于蒲州起事,略取河北,捉黎阳关,塞河阳路,劫调布为牟甲,募盗贼为战士。其甥裴通知而奏之。帝未发其事,授晋州刺史,欲观其志。士彦欣然谓昉等曰:“天也!”又请仪同薛摩儿为长史,帝从之。后与公卿朝谒,帝令执士彦、忻、昉等于行间。诘之状,犹不伏,捕薛摩儿至,对之。摩儿具论始末,云第二子刚垂泣苦谏,第三子叔谐曰“作猛兽须成班”。士彦失色,顾曰:“汝杀我!”于是伏诛。年七十二。

有子五人。操字孟德,位上开府、义乡县公,早卒。刚字永固,位大将军、通政县公、泾州刺史。以谏父获免,徙瓜州。叔谐坐士彦诛。

梁默者,士彦之苍头也,骁武绝人。士彦每从征伐,常与默陷阵。仕周,位开府。开皇末,以行军总管从杨素征突厥,进位大将军。又从平杨谅,授柱国。大业五年,从炀帝征吐谷浑,力战死之。赠光禄大夫。

译文

韦孝宽 韦敻 梁士彦

韦叔裕字孝宽,是京兆杜陵人,从少年时起以字代名。世代为三辅大族。祖父韦直善,曾任魏国冯翊、扶风二郡守。父亲韦旭,曾任武威郡守。建义初年,任大行台右丞,加辅国将军、雍州大中正衔。永安二年(529),被任命为右将军、南豳州刺史。当时氐贼多次抢劫偷盗,韦旭见机行事,加以招抚,氐贼一齐归顺,不久,在任期内逝世。追赠司空、冀州刺史,谥“文惠”。

韦孝宽沉毅机敏,平和正直,曾广泛阅读经史典籍。二十岁时,萧宝夤在关西作乱,韦孝宽前往皇帝的殿廷,请求担任军队先锋。朝廷嘉许,当即任命他为统军,跟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,每次作战都立下功劳。任国子博士,代理华山郡政事。当时侍中杨侃任大都督,出镇潼关,推荐韦孝宽当了司马。杨侃认为他是一个奇才,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。永安年间,被任命为宣威将军、给事中,随即又赐他为山北县男爵。普泰年间,以都督身份随荆州刺史源子恭镇守襄城,由于立功被任命为析阳郡守。当时独孤信担任新野郡守,都隶属于荆州,与韦孝宽感情亲密,政绩治术均有美名,被荆州的吏员称为联璧。孝武初年,以都督身份镇守城池。文帝从原州前往雍州,命令韦孝宽随军行动。等到克复潼关,立即任命他为弘农郡守。又参与活捉窦泰,兼任左丞,节度宜阳兵马事。仍然与独孤信入守洛阳城。后来与宇文贵、怡峰接应颍州的徒属,在颍川击败东魏将领任祥、尧雄。韦孝宽又进兵平定乐口,攻克豫州,活捉刺史冯邕。后参与河桥之战。当时大军作战失利,边境动乱,就命令孝韦宽以大将军身份代理宜阳郡政事。随即升任南兖州刺史。

这一年,东魏将领段琛、尧杰又占据宜阳,派其阳州刺史牛道恒煽动、诱惑边民。韦孝宽很担心这件事,就派间谍访得牛道恒手迹,命令善仿书法者伪造牛道恒致韦孝宽的信件,谈归降之意,又制造了火烧的痕迹,好像就火而书一样,命令间谍将信件故意遗失在段琛营地。段琛得到伪信后,果然怀疑牛道恒,对牛道恒所筹划的措施一律废弃不用。韦孝宽得知离间见效,乘机出兵突袭,活捉牛道恒、段琛等人,崤、渑二地于是平定。

大统五年(539),晋封侯爵。八年,转任晋州刺史,不久改而镇守玉壁,兼代理南汾州政事。原先山胡仗恃险要,多次盗掠,韦孝宽向他们显示军威与信用,州内于是安定。晋升大都督。

十二年,齐神武调集太行山以东所有兵力,立志西侵。由于玉壁地处要道,先下令进攻它。齐神武营地连绵数十里,直达城下,并在城南垒起土山,打算乘机入城。正对着土山的地方,城上原有两座高楼。韦孝宽又在楼顶接上木头,使之更加高峻,准备了许多作战工具来防守。神武派使者对城中人说:“纵使你们把楼接到天上,我也能夺取城池活捉你们。”于是在城南穿凿地道,又在城北垒起土山,准备进攻工具,日夜不停。韦孝宽挖掘长壕,截断城外地道,并命令战士屯守壕中。城外的的敌人从地道中一出来,就被壕中的战士捉住杀死。又在长壕外堆积柴草,备下火种,发现地道内埋伏有敌人,就扔下着火的柴草,用皮囊吹火。火气一冲,敌人都被烧得焦头烂额。城外又造了攻城车,攻城车所到之处,没有不被摧毁的。虽然备有盾牌,但也无法与之对抗。韦孝宽于是缝成布缦,攻城车攻向哪里,布缦就张设在哪里。布缦悬在空中,攻城车竟无法毁掉它。城外又将松枝麻杆绑在长竿上,浸油后点着,想烧毁布缦,连带烧毁高楼。韦孝宽又打造了长铁钩,锋刃锐利,用铁钩遥割长竿,松枝麻杆一齐掉落下来。城外敌人又在城墙四面挖掘地道,共挖了二十一条,分为四路,在地道中立有梁柱。完工后,将柱子浇上油,点火焚烧,柱子折断,城墙也随之崩塌。韦孝宽立即在崩塌处树起木栅抵御,敌人仍无法入城。城外敌人用尽攻击手段,均被韦孝宽一一挫败。

齐神武无可奈何,就派仓曹参军祖孝征对韦孝宽说:“没有听说派来救兵,为什么还不投降?”韦孝宽回答道:“我方城池严固,军粮充裕,攻者徒自劳苦,守者常觉安逸,哪有十天半月就必须救援的道理?我倒担忧你们有回不了家的危险。孝宽是关西男子,必然不当降将军。”停了一会儿,祖孝征又对城中人说:“韦城主身享荣禄,或许能够这样,其他的将士,为什么要随韦城主入汤火中呢?”于是向城中射去赏格,说:“能杀城主而投降的,可任命为太尉,封开国郡公,食邑万户,赏帛万匹。”韦孝宽在赏格的背面写上字,反射到城外,说:“如果有能杀高欢者,依此赏格。”韦孝宽兄弟的儿子韦迁,原住在太行山以东,这时被锁拿到城下,脖颈上架着利刃,说:“如果不早点投降,便杀掉韦迁。”韦孝宽慷慨激昂,毫无顾念之意。士卒无不感奋激励,人人有战死的决心。

齐神武苦战六十天,士卒中受伤及病死者十有四五,智谋用尽,军力衰疲,自己又得了病,连夜撤兵而去。后来,齐神武因此事恼恨而死。魏文帝嘉奖韦孝宽战功,命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、左丞王悦到玉壁慰问,任命他为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晋封建忠郡公。

废帝二年(553),任雍州刺史。当初,大道旁每隔一里修一个记里程的土堆,经雨即毁,每次都要修复。韦孝宽到州以后,命令州境以内,凡当置土堆处均种一槐树代替,既不用修复,行人又得到庇荫。后来周文帝见了感到奇怪,问清楚后,说:“怎能让一州单独如此?应当命令天下与此相同。”于是下令各州,夹道一里植树一株,十里植树三株,百里植树五株。

恭帝元年(554),以大将军身份与燕国公于谨讨伐江陵,将其平定,由于战功被封为穰县公。回军以后,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,赐姓宇文氏。三年,周文帝北巡,命令韦孝宽回去镇守玉壁。周孝闵帝登基,被任命为小司徒。明帝初年,任麟趾殿学士,考校图书典籍。

保定初年,由于韦孝宽在玉壁立下功勋,于是在玉壁设置勋州,仍任命他为勋州刺史。齐国派使者到玉壁,请求互通贸易。晋公宇文护认为彼此相持日久,绝无来往,一日忽然来请求交易,怀疑另有原因。又因为皇姑、皇世母早先被齐人掳去,想乘着齐人请和的机会,让皇姑、皇世母回来。宇文护就命令司门下大夫尹公正到玉壁,与韦孝宽仔细商议。韦孝宽于是在郊外大设帷帐,让尹公正接待使者,顺便谈到皇家亲属尚在齐地。使者言辞神色十分愉快。当时又有汾州胡人抢劫来一批关东人,韦孝宽将他们放回,并致信一封,详细陈述朝廷欲与邻国交好之意。齐人于是礼送皇姑及宇文护母亲等人返回。

韦孝宽善于安抚驾御部下,能得人心。所派遣到齐国去的间谍,都为他尽力。齐国也有人得到韦孝宽的钱财,暗通音讯。所以齐国有什么动静,朝廷都能预先知道。当时有一个主帅许盆,韦孝宽托为亲信,令他镇守边境的一座城堡。许盆竟以城堡投靠齐人。韦孝宽大怒,派间谍刺杀他,很快斩其首而归。其人心归向如此。

汾州以北,离石以南,居住的都是尚未开化的胡人。他们劫掠居民,阻断黄河通道。韦孝宽很担忧这件事。可是那块地方属于齐国,无法派兵消灭。韦孝宽打算在生胡入境的险要地方建筑一座大城。于是在黄河西岸征集服劳役者十万人,带甲士卒一百人,派开府姚岳监督筑城。姚岳神色恐惧,认为兵员太少,十分为难。韦孝宽说:“预计建成此城,十天即可完工。这里距晋州四百多里,头一天开工,第二天齐人才能知道。假设晋州征集兵马,需要两天才能调集完毕;商讨用兵方略,又自会延滞三天。计算他们的行军速度,两天之内还无法到达这里。我们的城墙足可以建成了。”于是下令筑城。齐人果然到达边境,怀疑埋伏有大军,停留不敢进。当夜,韦孝宽又命令汾水以南,依傍介山、稷山各村庄就地放火。齐人以为是军营,就退兵自固。大城建成的时间,果然如韦孝宽所言。

保定四年(564),升任柱国。当时晋公宇文护将要东征,韦孝宽派长史辛道宪劝说宇文护不可出兵,宇文护不听。后来大军果然失利。孔城陷落,宜阳被围。韦孝宽对部将们说:“宜阳一城的得失并不重要,可是两国争夺它,使军队数年疲劳。对方多有聪明之人,难道还缺乏计谋?倘若对方放弃崤山以东,前来图谋汾水以北。我国的边界必被侵扰。如今应当在华谷和长秋速速筑城,使贼人打消这个念头。如果贼人先我一步行动,我们再下手就很困难了。”于是画了地形,详细陈述了敌我的态势。晋公宇文护命令长史叱罗协对使者说:“韦公子孙虽多,总数尚不满百人。在汾水北岸筑城,派谁去镇守呢?”此事于是无法实施。天和五年(570),晋封郧国公,食邑增至一万户。当年,齐人果然解了宜阳之围,平定汾水以北地区,修筑城池固守。齐国丞相斛律明月到汾水东岸,请求与韦孝宽相见。斛律明月说:“宜阳是个小城,而使双方争夺了这么久。如今宜阳已经入了你们的版图,我们想在汾水以北取得补偿,请勿见怪。”韦孝宽回答道:“宜阳是你们的战略要地,汾水以北是我们放弃的地方。我之所弃,你之所图,哪里能算取得补偿?况且您辅佐幼主,地位崇高,名望隆重,理当调和阴阳,安抚百姓,怎么能穷兵赎武,与邻邦结下怨仇?眼下沧州、瀛州一带洪水泛滥,千里不见炊烟,您还想让汾州、晋州之间尸横遍野吗?倘若为贪图寻常之地,使精疲力竭之人再受极大苦难,我私下认为您不该这样做。”韦孝宽的参军曲岩很懂得卜筮。他对韦孝宽说:“明年,东朝必定要互相大杀。”韦孝宽就命令曲岩作谣歌道:“百升飞上天,明月照长安。”百升,暗含“斛”字。又说:“高山不摧自崩,槲树不扶自竖。”命令间谍拿了很多这样的文字,丢弃在邺城。祖孝征知道后,又对这些文字加以润色,斛律明月竟然因此而被处死。

建德年间以后,武帝立志要平定齐国。韦孝宽上疏陈述三条计策。他的第一条计策说:

“微臣在边境多年,曾见过不少机会,只是没有际遇,无法成功。所以往年出兵,白白劳力耗饷,未立功绩,原因在于失去机会。为什么呢?淮河以南,一向土地肥沃,陈氏在败亡之余,还能一举将其平定。齐人历年派兵救援,均失败而归,内部分裂,外有叛乱,已经是精疲力竭。《左传》不是说:“仇敌露出破绽,不可失去利用的机会。”如今大军如果从轵关出发,并车而进,顺便与陈氏构成犄角之势,同时命令广州义军从三亚鸟出发,再招募太行山以南的骁勇精锐之卒,沿黄河而下,又派北山稽胡截断并州、晋州的通道。以上诸军,仍令招募函谷关以东、黄河以南的雄劲勇猛之士,多加封赏,使他们担当先锋。高山动摇,河流改道,雷鸣电闪,壮盛迅疾,诸军齐发,直捣贼巢。敌军必定是远远望见我军旌旗就奔逃溃散,我军可所向无敌。用兵一次即可平定天下,眼前实在是大好时机。”他的第二条计策说:

“如果国家为以后作更深远的打算,在没有大举出兵以前,应当与陈国分散齐人的兵力。在三亚鸟以北、万春以南广泛屯田,预先积存粮草。从中招募骁勇强悍之人,建立军队。齐人在东南方向已有敌人,兵马相持,我可出其不意,派兵偷袭,将齐人击败。对方如果派重兵来援,我则加固壁垒,将人口、物资转移,使敌人一无所获。等到敌军退远了,我们再出兵。时常派出边境外的小股部队,引诱敌人的主力。我们连隔夜的干粮也不用携带,却使敌军疲于奔命。一二年中,齐人必定自己分裂背叛。况且齐氏昏庸暴虐,政令不统一,赂贿公行,惟利是图,荒废政事,迷于佚乐,耽于酒色,猜忌陷害忠良之士。全境鼎沸,无法忍受其弊害。由此来看,齐之灭亡指日可待。然后趁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征讨,定能摧枯拉朽,大功告成。”

他的第三条计策说:

“微臣以为,大周疆土,跨据函谷关和黄河,暗蓄席卷天下之神威,持有高屋建瓴之优势。太祖上受天命,使万物更新,因此二十四年之中,得建大功。向南平定长江、汉水,向西平定巴郡、蜀郡,边境以外无可忧虑,黄河以西也已平定。只有赵、魏,偏偏阻塞不通,正是因为我们三面多有战事,才没有余暇东征,于是使漳河、滏水的游魂们苟延残喘到今日。从前勾践灭亡吴国,尚且等待了十年;周武王乘乱起事,还不得不两次举兵。如今倘若存下待时之心,坐等时机,微臣以为还应与邻邦交好,申明盟约。安定人心,和谐外交,互通贸易,恩惠工匠,养精蓄锐,待机而动。这是长治久安之策,可坐观对方被我吞并。”

上奏后,皇帝派小司寇淮南公元伟、开府伊娄谦等人携带丰厚礼品访问齐国。后来终于大举出兵,经皇帝两次亲征而平定太行山以东地区,最终同韦孝宽的计策一样。

韦孝宽常常以年近七十岁为理由,多次请求退休。皇帝答以天下尚未平定,下诏优待,不准所请。到这时,韦孝宽又以有病为理由请求退休。皇帝说:“从前我已经当面对你讲了我的意见,何必麻烦再次申请呢?”建德五年(576),皇帝东征,经过玉壁。视察这里的防御工事,十分感叹赞赏,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。韦孝宽认为自己洞察齐人虚实,请求担任先锋。皇帝认为玉壁是交通紧要之处,除了韦孝宽无人能够镇守,就没有答应他。等到赵王宇文招从稽胡出兵,与大军成犄角之势,才下令韦孝宽担任行军总管,围守华谷,以策应大军。韦孝宽攻占了四座城池。

武帝平定晋州后,又命令韦孝宽回去镇守玉壁。

皇帝凯旋时,又路过玉壁。皇帝从容地对韦孝宽说:“世上人都说老年人多有智谋,善于为军队策划。可是我只与少年人共事,一举平定贼军。您以为怎样呢?”韦孝宽答道:“微臣如今衰老,只剩下忠诚之心。可是从前在少壮时,微臣也曾在先朝尽力,平定关西。”皇帝大笑道:“事实像您说的那样。”于是诏令韦孝宽随皇帝返回京城。任命他为大司空,出任延州总管,升上柱国。

大象元年(579),被任命为徐、兖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、徐州总管。又担任行军元帅,攻占淮河以南地区。分别派杞公宇文亮进攻黄城,成阝公梁士彦进攻广陵,韦孝宽率军攻打寿阳,将以上三城全部攻占。韦孝宽初到淮河以南时,各地官员都私下表示归附的诚意。可是五门是险要之处,陈国人如果凿开塘堰放水,就会阻断道路。韦孝宽急忙命令分兵把守。陈国刺史吴文育果然派人去挖掘塘堰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陈人于是退兵,长江以北地区全部平定。

军队撤回,到了豫州,宇文亮举兵反叛,偷偷派数百骑兵袭击韦孝宽的营地。当时宇文亮的养马官茹宽将情况密报韦孝宽,韦孝宽作了防备。宇文亮无法攻入营地,只得逃走,韦孝宽追上去将其活捉。诏令以平定淮南之功,另封韦孝宽的一个儿子为滑国公。

宣帝去世后,隋文帝辅佐朝政。当时尉迟迥原来担任相州总管,诏令韦孝宽代替他。又任命小司徒叱列长义担任相州刺史,令他先期前往邺城,韦孝宽稍后出发。到达朝歌时,尉迟迥派大都督贺兰贵带着书信等候。韦孝宽留下贺兰贵谈话,借以观察他。韦孝宽怀疑有变故,就借口有病,缓慢而行。又派人到相州寻求医药,秘密侦察动静。到汤阴后,遇到叱列长义逃跑回来。韦孝宽兄长之子、魏郡守韦艺又弃郡南逃。韦孝宽仔细研究了当时的形势,急忙返回。所经过的桥梁要道,下令一律拆毁,驿站马匹一律牵走,又命令驿将道:“蜀公将要到来,可多备酒肴和粮草等待。”尉迟迥果然派仪同梁子康率领数百骑兵追赶韦孝宽,各驿站供应丰厚,所经之处都要停留,因此没有追上。

当时有人劝说韦孝宽,认为洛京虚弱,素来没有守卫部队,在河阳镇守的,全是函谷关以东的鲜卑人,尉迟迥如果先行占据洛京,将成大祸。韦孝宽就入河阳而固守。河阳城内原有鲜卑人八百,家小都在邺城,见韦孝宽空身而来,谋划响应尉迟迥。韦孝宽知道后,就密造东京官府文书,假称派遣他们远行,分头到洛阳领受赏赐。这批鲜卑人抵达洛阳后,都被留在那里。韦孝宽分化了鲜卑人的力量,使他们的计谋未能得逞。

六月,诏令征调关中兵马,任命韦孝宽为元帅,领军东征。七月,军队在河阳停留。尉迟迥部署仪同薛公礼等人围逼怀州,韦孝宽派兵将他们击败,进驻怀县永桥城东南。这座城正处交通要道,城墙牢固,尉迟迥已经派兵据守。众将士认为此城正当要路,请求首先攻占它。韦孝宽:“城小而坚固,倘若攻而不克,则有损我之军威。如果击败敌人大军,这座小城也难有什么作为。”于是领军驻扎在武陟,大败尉迟迥之子尉迟..,尉迟..轻装骑马逃向邺城。军队又进驻邺城西门豹祠以南。尉迟迥亲自出战,又被击败。尉迟迥走投无路,只得自杀。小城中的守兵,全部被活埋在游豫园。其余尚有不服从者,韦孝宽根据情况一一讨伐,使函谷关以东全部平定。十月,胜利返回京师。十一月逝世,当时七十二岁。追赠太傅、二十州诸军事、雍州牧。谥号为“襄”。

韦孝宽在边疆多年,屡次抗击强敌。他的所有计谋,当初布置时,人们都不明白,等到事情成功了,才惊奇叹服。他虽然在军中生活,但很留意文史,政事余暇,常常翻阅。晚年患眼疾,还令学士读给他听。韦孝宽很早就失去父母,侍奉兄嫂十分恭谨。所得的俸禄,与兄嫂共用,不放入自己的住室。亲族中凡有失去父母的孤儿,必定给以接济。朝廷内外因此而赞美他。长子韦谌已经十岁,魏文帝想把女儿嫁给他。韦孝宽推辞,说兄长之子韦世康年龄大些。魏文帝很赞许,就把女儿嫁给韦世康。韦孝宽有六个儿子,韦总、韦寿、韦霁、韦津都有名气。

韦夐是韦孝宽之兄,字敬远。性格恬淡质朴,不看重功名利禄。二十岁时,被征召为雍州中从事,因为不合心意,就称病离职。先后有十次被征召为官,均不出仕。当时太祖筹划大业,求贤若渴,听说韦夐保持高尚志节,不愿当官,心中非常敬佩,派使者前往征召,送去任命的文书。尽管情感真挚,礼节周到,但韦夐始终不为所动。太祖因此更加看重他,但也无法改变他的初衷。韦夐的住宅,环绕着树林清泉,他对林泉而鼓琴读书,怡然自得。当时人称他为居士。以致有人仰慕他闲静朴素,带酒来访,韦夐也同客人尽情欢饮,应对谈天,忘记疲倦。

明帝登基后,对韦夐的礼遇更加崇隆,写诗赠给他:“六爻贞遁世,三辰少光微。颍阳让逾远,沧州去不归。香动秋兰佩,风飘莲叶衣、坐石窥仙洞,乘槎下钓矶。岭松千仞直,岩泉百丈飞。聊登平乐观,远望首阳薇。讵能同四隐,来参余万机。”韦夐作诗回答,愿意随时朝见。皇帝十分高兴,命令官府每天送给他河东酒一斗,称他为“逍遥公”。当时晋公宇文护执掌朝政,大建宅第。曾征召韦夐到自己宅第,询问政事。韦夐仰视大堂,缓缓叹息道:“沉湎在美酒和音乐之中,住着高峻华丽的宅第,即使二者只占其一,恐怕也未必不会灭亡。”宇文护很不高兴。有识之士认为此话很有远见。

陈国派遣尚书周弘正来访,他早就听说韦夐的名声,请求与韦夐会面。朝廷予以允诺。于是周弘正拜访韦夐,谈笑终日,只恨相见太晚。后来请韦夐到宾馆,韦夐也不时前去。周弘正赠诗说:“德星犹未动,真车讵肯来。”韦夐就是这样被时人推重仰慕。

武帝曾与韦夐夜晚饮宴,赐给他许多丝织品,令侍臣数人扛着送出。韦夐只要了一匹,表示已经承受恩旨。武帝因此而更加推重他。韦孝宽担任延州总管,韦夐到州城与韦孝宽相见。回来的时候,韦孝宽把自己骑的马以及鞍具、马勒送给韦夐。韦夐看到鞍具诸物装饰华贵,不想接受,就笑着说:“前人不丢弃遗落的簪子和坠落的鞋子,是由于怀旧之情。我虽然不及前贤遗风,但舍弃旧物而换用新物,也不是我的心意。”于是仍然骑着旧马返回。

武帝又认为佛、道、儒三教不同,诏令韦夐分辨它们的优劣。韦夐认为,三教虽然不同,但都归结于善行,从表象上看深浅不一,而从教理上却分不出什么等级。于是写了《三教序》上奏。武帝看了以后表示称赞。当时宣帝住在东宫,也写信给韦夐,并且令人用皇帝所乘之马去迎接他,询问立身之道。韦夐回答说:“《春秋》不是说过吗?俭约就是奉行美德,奢侈是大恶行。不可放纵欲望,不可满足意愿。这些都是圣人的训示,希望殿下明察。”

韦夐之子韦瓘代理随州刺史,患病而死,韦孝宽之子韦总又在并州阵亡。一天之内,噩耗俱至。家里人相对悲恸,而韦夐神色如常。他对家人们说:“死生由命,人间常事,有什么值得悲伤的?”若无其事地拿过琴弹起来,同往常一样。

韦夐又十分看重名誉和道义,心胸开阔,善于诱导。即使是农夫牧人,凡有一点可以称道的,他都愿意接待,特别与族人韦处玄和安定人梁旷结成放达闲适的朋友。韦夐从少年时喜爱文史,留心著述,亲自抄录数十万字。晚年喜好冲虚安静,只以领悟道家真义为事,对过去的著述全都加以删削,所以文笔大多不存。

建德年间,韦夐由于年老,预先告诫儿子们说:“从前士安用粗席裹体,王孙用布囊缠尸,这两位圣贤是高洁旷达之人,平庸之人无法跟他们学。我死的那一天,可穿上旧衣安葬,不要另制新衣。让棺材能够放下尸首,用牛车载运灵柩,坟高四尺,墓穴深一丈。早晚祭奠更加麻烦,我不能一下子断绝你们的思念之情,可以每月的初一、十五祭奠一次。仍然只用素食,不要摆设牲畜。亲友们想拿物品来祭吊的,一律不要接受。我常常担心临终时精神恍惚,所以预先把这话告诫你们。我去世的的那天,你们不要违背我的心意。”

宣政元年(578)二月,在家中去世,当时七十七岁。武帝派使者祭奠,资助的财物格外多。他的丧制葬礼,儿子们都遵照他的遗言来办。儿子韦世康。

梁士彦字相如,是安定乌氏人。年轻时负气仗义,爱读兵书,颇为涉猎经书史籍。周武帝将要平定东夏,听说他勇敢决断,由扶风郡太守任为九曲镇将,升任上开府,封建威县公。齐人非常害怕他。

后来以熊州刺史的身份跟随武帝攻下晋州,升任为大将军,任晋州刺史。到皇帝还朝,齐后主亲自围攻晋阳,城楼矮墙尽毁,两军短兵相接。士彦慷慨自若,告诉将士说:“死在今,我为你们领先。“于是勇猛齐奋,号声震天动地,人人无不以一当百。齐军稍微退却,就下令妻子及军人子女日夜修城,三日成功,武帝大军也来到,齐军的围攻被解除了。士彦拜见皇帝,抚摸着皇帝的胡须哭泣,皇帝也为之流泪。当时皇帝想班师,士彦扣住缰绳劝谏,皇帝听从他。拉着他的手说:“我有晋州,是平定齐国的根基,应该好好守卫它。“到了齐国被平定,封郝国公,位上柱国、雍州总管。宣帝即位,任徐州总管。与乌丸轨在吕梁活捉陈将吴明彻、裴忌,攻克平定淮南之地。

隋文帝任相国,调梁士彦任亳州总管。尉迟回谋反,凿土产任行军总管,与童耋直攻击他。下令家僮梁默等人为前锋,士彦接着出发,所向之处都被攻下。

到尉迟迥被乎定,任相州刺史。被深深地猜忌,就又回朝任职返回京师。闲居无事,倚仗有功,心怀怨恨,与宇文忻、刘防等人谋反。准备率领僮仆,等候皇帝祭祀宗庙的时候发动。又想在渣州起事,攻取河北,控制黎阳关,堵塞河阳路,抢劫征调的布匹来做帽子衣服,招募盗贼来做战士。他的外甥裴通知道这个消息就上奏朝廷。皇帝没有揭发他谋反的事,任他为晋州刺史,想观察他的志向。士彦高兴地告诉刘防等人说:“这是天意啊!”又请求仪同薛摩儿任长史,皇帝听从了他。后来与公卿入朝谒见,皇帝下令逮捕士彦、宇文忻、刘防等人于行列之间。查问他们的情况,还是不服罪,又逮捕薛摩儿来到,进行对质。摩儿说出了全部底细,说他次子梁刚垂泪苦苦劝谏,第三子梁叔谐说“作猛兽须成班“。士彦大惊失色,回头说: “是你杀了我!”于是伏罪被杀。终年七十二岁。

有儿子五人。梁操字孟德,官位上开府、义乡县公,早年死去。梁刚字永固,官位大将军、通政县公、泾州刺史。因为劝谏父亲不要谋反而获免死罪,徙移到瓜州。梁叔谐因受牵连而被杀。

梁默是士彦的家奴,勇猛过人。士彦每次跟随征伐,经常与梁默冲锋陷阵。在周做官,官位为开府。开皇末年,以行军总管的身份跟随杨素征讨突厥,升位大将军。又跟随平定杨谅,任柱国。大业五年,跟随炀帝征讨吐谷浑,尽力作战而死。追赠光禄大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