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志异·卷六·豢蛇

译文

在山东泗水县的大山之中，原先有座寺院，四下里没有村落，人迹罕至，有位和尚住在里面。有人说寺院里有很多大蛇，所以游人都躲得远远的。有个少年进山捕鹰，进到大山深处，没有地方过夜，远远地望见了寺院，就奔过来投宿。和尚惊讶地说：“居士从哪里来？幸亏没有被孩子们看见！”便让少年坐下，送上稀饭。还没吃完，一条巨蛇进来了，有十馀围粗，昂头面对客人，愤怒的目光如闪电一般。少年非常恐惧。和尚用手掌拍打蛇的额头，呵斥说：“去！”蛇就低下头钻入东边的屋子。它蜿蜒爬了好一会儿，身子才看不见了，它盘伏在屋子里，整个屋子都被占满了。少年害怕极了，直打哆嗦。和尚说：“这是我平日里豢养的。有我在，不用怕，我所担心的是你单独遇上它。”少年才坐下，又有一条蛇爬进来，比前一条稍小一点儿，约五六围粗。见到客人它立即停下来，目光闪烁，吐着舌头，和前一条蛇的样子一样。和尚又叱骂它，它也爬进屋子里。屋子里已经没有它的卧伏之地，就把一半身体缠绕在屋梁之上，墙壁上的土被它摇落下来，落地有声。少年见状越发恐惧，整个夜晚不能成眠。早晨起来，少年想回家，和尚送他。走出屋门，只见墙上、台阶下，到处是碗口粗的、杯口粗的蛇，它们或是爬行，或是盘卧，各不相同。一见生人，它们都做出了张口吞噬的样子。少年害怕，依靠在和尚肘腋之下走了出来，他让和尚一直送出谷口，才独自回家。

我的家乡有一个旅居河南的人，寄住在蛇佛寺。寺里的僧人准备晚餐，肉汤特别鲜美，而且肉都是一段段圆形的，很像鸡脖子。他感到奇怪，问僧人：“这要杀多少只鸡，才能有这么多鸡脖子？”僧人回答说：“这是蛇段。”客人大吃一惊，出了门呕吐了一通。夜里睡下之后，客人感觉胸口有东西在蠕蠕爬行，一摸，原来是蛇，顿时跳起来大声惊呼。僧人起来说：“这是常事，何足大惊小怪！”于是就用火照墙壁，只见大大小小的蛇爬满了墙，床塌上下也全是蛇。第二天，僧人领客人来到佛殿上。佛座下有口大井，井中有条蛇，粗的像大坛子，它把头伸到井边上却不爬出来。点上火往井里一看，蛇子蛇孙数以百万计，都聚集住在井中。僧人说先前蛇出来为害，佛坐在上面镇住它们，祸患才得以止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