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续资治通鉴·宋纪·宋纪一百六

起屠维作噩闰八月,尽十二月,凡五月。

○高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建炎三年(金天会七年)

闰八月,丁丑朔,诏曰:“敌人迫逐,未有宁息之期。朕若定居建康,不复移跸,与夫右趋鄂、岳,左驻吴、越,山川形势,地利人情,孰安孰否,孰利孰害?三省可示行在职事、管兵官,条具以闻。”

始,张浚建武昌之议,吕颐浩是之,有成说矣。浚行未几,江、浙士大夫摇动,颐浩遂变初议。是日,诏随驾百官及诸统制赴都堂,至晚,封进入,大率皆言:“鄂、岳道远,馈饷难继,又虑上驾一动,则江北群盗乘虚过江,东南非我有矣。”翼日,辅臣入对,上犹未观,谓颐浩曰:“但恐封事中趣向不一。昔真宗澶渊之役,陈尧叟蜀人,则欲幸蜀,王钦若南人,则欲幸金陵,惟寇准决策亲征。人臣若不以家谋,专为国计,则无不安利矣。”然卒定东行之策。

戊寅,徽猷阁待制、知庐州胡舜陟知健康府,充沿江都制置使,集英殿修撰王羲叔副之。

先是舜陟言:“欲专治军旅,前迎大敌,以谋与战,仰护行在。”王綯曰:“舜陟语甚壮,似可托以方面。”上曰:“言未可信,须在行事。”会兵部侍郎、沿江措置使陈彦文引疾,罢为龙图阁直学士,在外宫观,乃卒用之。自军兴后,淮西八郡,群盗攻蹂无全城;舜陟守庐二年,安堵如故,由是庐人德之。

丁亥,辅逵攻涟水军南寨,大掠之,杀涟水军使、朝请大夫郝璘,丞、修职郎吴深,遂以其众降于淮南招抚使王侄。先是太学博士孟健,自海州率民兵数千勤王,至涟水军南寨,因留焉。逵攻之数月,及陷,健与其家皆死。后赠璘等官,录其家有差。

是日,帝召诸将,问以移跸之地。御前右军都统制张俊,御营都统制辛企宗,劝帝自鄂、岳幸长沙。左军都统制韩世忠后至,曰:“国家已失河北、山东,若又弃江、淮,更有何地!”帝乃帝内侍押三人赴都堂议。帝闻俊等退避之说,殊怫然,至晚不食。戊子,吕颐浩等人奏,帝谓曰:“俊、企宗不敢战,故欲避于湖南。朕以为金人所恃者骑众耳,渐西水乡,骑虽众,不得骋也。且人心一摇,虽至川、广,恐所至皆敌国尔。”颐浩曰:“金人之谋,以陛下所至为边面。今当且战且避,但奉陛下于万全之地。臣颐浩留常、润死守。”帝曰:“朕左右岂可无宰相?”周望曰:“臣观翟兴、李彦仙辈,以溃卒群盗,犹能与金兵对垒,拒守陕、洛。臣等备位宰执,若不能死战以守,异日何颜见彦仙辈!臣实耻之。”帝曰:“张守入对,言不如留杜充建康,不可过江。”颐浩曰:“臣与王綯、周望、韩世忠议,本自如此。”帝又欲令世忠守镇江府,刘光世守太平及池州,颐浩等以为然,防淮之议遂格。

己丑,尚书右仆射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颐浩进左仆射,同知枢密院事杜充守右仆射,并同平章事兼御营使。充既升秩,自言中风,在告。上知其不满,且以允久司留钥,天下属望,将授以兵柄,故越次用之。制下四月,充即起视事。

武功大夫、忠州刺史、知济面府宫仪屯盘石河,数与金人战,胜负略相当。金人患之,乃宣言:“宫太尉马军五不能当我之一,然步军绝胜。”仪闻之,以为然。金人屯密州北二十里,时出兵而南,仪御之。敌佯若不胜而退,仪易之;敌伺知懈,至是引兵攻仪,马步俱进,方战,马军少却,既而分为两翼,直攻中军,仪犹不知,众遂大溃。仪与京东经略安抚制置使刘洪道奔九仙山,金人又逼之,洪道以馀兵二千奔海州,李逵、吴顺乃以密州降金。洪道过楚州,为郭中威所败,遂至真州。诏仪即真州屯驻。

淮东副总管靳赛,以所部诣御营副使刘光世降,光世因以为将,就统其军。

庚寅,起居郎胡寅上疏曰:“世为陛下画七策为中兴之术:其一曰罢和议而修战略。盖和之所以可讲者,两地用兵,势力相敌,利害相当故也,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。而其议则出于耿南仲,南仲依李邦彦,谐谑小人,不知远滤,分明植党,必欲自胜。主战伐者,李纲、种师道两人而已。机会一去,国论纷然,中制河东之师,必使陷没,以伸和议之必信。二帝远去,宗族尽徙,中原涂炭,至今益甚。使其可和,则渊圣执德不回,驯致祸败,而陛下卑词厚礼,避地称臣,宜其少缓师矣,何乃累年尚无效耶?若以为强弱绝不相侔,则自古徒步奋臂,无尺寸之地而争帝王之图者,彼何人哉!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原,罢绝和议,刻意讲武,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费,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,汉高祖迎太公、吕后之谋,断而行之,庶几敌国知我有含怒必斗之志,沙漠之驾,或有还期。不然,则僻处东南,万事不竞,纳赂则孰富于京室?纳质则孰重于二帝?饰子女则孰多于中原之佳丽?遣大臣则孰加于汴京之宰辅?如此计出万全,而强敌之来日甚一日,陛下可以深长思矣。其二曰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。或建康,或南昌,或江陵,审择一处以安太后、六宫、百司,以耆哲谙练大臣总台,从事郎吏而下,不轻移易,其虚名无实,徒费国用之所,一切省罢。陛下奉庙社之主,提兵按行,广治军旅,周旋彼此,不为定居,惟侍从臣寮、帅臣监司、要害守牧,以时进退其贤不肖功罪之著明者。而馈饷之权,自宜专责宰相,如汉委萧何以关中,唐委刘晏以东南;经制得人,加以岁月,量入为出,何患无财!所谓宰相之任,代天理物,扶颠持危,其责甚重,非特早朝晚见,坐政事堂,弊弊然于文具无益之末,移那阙次以处亲旧,济其私欲而已也。其三曰务实效而去虚文。大乱之后,风俗靡然,丕变之者,则在陛下。夫将帅之材,智必能谋,勇必能战。庸奴下材,本无智勇,见敌辄溃,无异于贼,赐予过度,官职逾涯,将以收其心,适足致其慢者,任将之虚文也。分屯所在,无所别择,一切安养姑息之,惟恐一夫变色,教习击刺,有如聚戏,纪律荡然,虽其将帅不敢自保者,治军之虚文也。诏音出于上,虐吏沮于下,诳以出力自保,则调发其丁夫;诱以犒设赡军,则厚裒其钱谷。弓材弩料、竹箭皮革,干涉军需之具,日日征求,因缘奸弊,乃复蠲其租税,载之赦令,实不能免,苟以欺之者,爱民之虚文也。望陛下留意实效,勿爱虚文。其四曰大起天下之兵。今宿卫单弱,国威销挫,乞早勾发京师卫士赴行在,又降等杖于两浙、福建、江东、西、湖、南、北、四川、二广,抽拣禁军,贡发充御营正兵,厚其月廪,精加训阅,陛下自将之。天子之军既强,则中国之变自弭。其五曰定根本。自古图王霸之业者,必定根本之地。建康固是六朝旧邦,但陛下之责,与晋元不同。陛下父兄在敌中无恙,其闻陛下登宝位也。必旦夕南望曰:‘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,吾之归庶有日矣!’而献谋者乃欲导陛下南狩,别求建都之所,遂无复国之心。况今河北、河东之民,久知朝廷不复顾惜;而山东、京西、淮甸,犹冀陛下未忍遽弃。若更迟延岁月,则为敌国者,所至皆然矣。臣愿陛下先命吕颐浩、杜充分部诸将过江,广斥堠,治盗贼,自以精兵二三万为舆卫,于稳密州郡速置营屋,以安存其老弱;陛下提兵渡江而北,遣使巡问父老,抚绥梃刃之馀民。至于荆、襄,规模措置,为根本之地,犹汉高之于关中,光武之于河内。况巡历往来,征伐四出,而所固守必争而勿失者,以荆、襄为重。陛下春秋方富,非如昔人白首举事,诚能坚忍耸厉,坐薪尝胆,悠久为之而不能济,陛下聪明洞照,必不谓然。其六曰选宗室之贤才者封建任使之。陛下之族,北辕者众矣,所幸免者几何?黄潜善、郑小人之见,为陛下以支子入继,又不缘传付之命,恐肺腑之间,不无非望之冀,必曾进言恫疑虚喝,恐动宸心。故自南都以至维扬,诛窜之形,疑忌之意,相寻继见,虽其罪戾或自贻戚,然亦恐未必尽出于治亲齐家之美意。宜渐为茅土之制,星罗棋列,以慰祖宗在天之灵,以续国家如线之绪,使仇敌知赵氏之居中国者尚如此其众,既失而复得者,非特陛下一人而已,则其横心逆谋,庶其少息。其七曰存纪纲以立国体。今万物之原,本于陛下,苟力行孝弟,则天下忠顺者来矣;好贤远佞,则天下名节者出矣;赏清白,则贪污者屏矣;崇行义,则奔竞者息矣;旌能实,则谬诞者惩矣;贵忠厚,则残刻者远矣。苟反此道,则颓波日慢,必至于糜烂而后已。至于文词之丽,言语之工,倒置是非,移易黑白,诚不宜任以为浮薄之劝也。靖康二年,著作郎颜博文佞谀张邦昌,则曰‘非汤、武之干戈,同尧、舜之禅让’;及为邦昌作请罪表,则曰‘仲尼从佛肹之召,本为兴周,纪信乘汉王之车,固将诳楚’;博文,近世所谓能文之士也,其操术反覆如此。故廉耻道消,四维大坏,则社稷随之,陛下有何利焉!古人称中兴之治者,曰拨乱世反之正,今日之事,反正而兴之在陛下,其遂凌迟不振,亦在陛下!”

疏入,品颐浩恶其切直,罢之。

辛卯,命尚书右仆射杜充兼江、淮宣抚使,领行营之众十馀万守建康,留中书印付充,统制官王民、颜孝恭、孟涓、刘经、鲁珏、殿前副都指挥使郭仲荀皆隶之,又以御前前军统制王侄为之援。御前左国都统制韩世忠为浙西制置使,守镇江府;太尉、御营副使刘光世为江东宣抚使,守太平及池州,光世仍受充节制。御营使司都统制辛企宗守吴江县,御营后军统制陈思恭守福山口,统制官王琼守常州。时仲荀虽已离京师,犹未至也。

壬寅,帝如浙西。

初,太白犯前星次,逼明堂才一舍,帝心甚惧。至是稍北,复归黄道,帝语宰执曰:“天之爱君,犹父之于子,见其过告戒之,及其改则益爱之。”王綯曰:“今夜必益远。”既而果然。

是日,帝发建康,遣户部侍郎叶份先按视顿涕。御前右军都统制张俊、御营使司都统制辛企宗从上行。

时刘光世、韩世忠各持重兵,畏杜充严峻,论说纷纭。光世又上书言受杜充节制有不可者六,帝怒,趣令过江,且诏毋令光世入殿门。光世皇恐受命,帝喜,赐以银合汤药。

光世得杨惟忠所失空头黄敕,即以便宜复郴州编管人王德武略大夫、閤门宣赞舍人,充前军统制,德行至潭州而还。

先是邵青以舟师扰楚、泗间,后受江东帅司招安,充因以青为平江措置司水军统制。时江、浙人皆倚充为重,而充日事诛杀,殊无制御之方,识者为寒心焉。

甲辰,帝次镇江府。

乙巳,宣抚处置使张浚自建康至襄阳,留二十日,召帅守监司,令预储蓄以待帝西行。

浚方搜揽豪杰以为用,以泾州防御使、新除御营使司提举一行事务曲端在陕西,屡与敌角,欲仗其威声,承制拜端威武大将军、宣州观察使,充本司都统制。登坛,将士欢声雷动。端退,谓人曰:“使刘平子在,端安敢居此!”平子,濮阳刘铨也,靖康末,以知怀德军死事。

刘豫遣人说东京副留守上官悟,令降于金,悟斩其使;豫乃赂悟之左右乔思恭、宋颐与之同说,悟复斩之。

九月,丙午朔,日有食之。故事,日食不视朝。吕颐浩言:“今车驾巡幸,事务至繁。”乃以晚朝进呈公事。

是日,帝至登云门外阅水军。时谍报金人破登、莱、密州,且于梁山泊造舟,恐由海道以窥江、浙。初,命杜充居建康护诸将,至是辅臣言:“建康至杭州千里,至明、越又数百里,缓急禀命,恐失事机,请以左军都统制韩世忠充两浙、江、淮守御使,自镇江至苏、常界,圌山、福山诸要害处,悉以隶之。”帝曰:“未可。此曹少能深识义理,若权势稍盛,将来必与社充争衡,止令兼圌山足矣。”

己酉,帝次常州;庚戌,次无锡县。周望言:“昨晚望天象,牛宿光明,正在东南。敌骑不渡江,第恐扰关陕、襄、邓,为五路灾尔。”帝曰:“大率皆本《晋·天文志》。本朝自祖宗禁星纬之学,故自太史外,世罕知者。金人不禁,其人往往习知之。”

辛亥,帝次平江府。

壬子,金人降单州,取兴仁府,遂破南京。守臣直徽猷阁凌唐佐为所执,金人因而用之。

癸丑,端明殿学士、签书枢密院事周望充两浙、荆、湖等路宣抚使。

时尚书左仆射吕颐浩,请自留平江督诸将拒战,而命望驻兵鄂渚以控上流。既而帝以颐浩不可去行在,乃以望为两浙宣抚使,总兵守平江府。

诏江东宣抚使刘光世移屯江州。时隆祐皇太后在南昌,议者以为自蕲、黄渡江,陆行二百馀里可至。帝忧之,遂命光世自姑孰移军,以为南昌屏蔽。

丙辰,迪功郎张邵为奉议郎、直龙图阁、假礼部尚书,充大金军前通问使;起复武翼郎杨宪为武义大夫,副之。

时将复遣使入金,邵以上书得见,因请行。邵自楚渡淮,则逢金军,遂见左监军完颜昌于昌邑,前御史中丞秦桧在焉。知莱州吴鉌者,宣和间为太学生,与邵善,昌使与邵饮酒,鉌颇有德色。初,邵之至军也,昌责邵礼拜,邵不从,昌怒,使人拘入昌邑。久之,宪与其从者谋欲共杀监己者,脱身来归;事泄,金人执宪,鞭之,与其徒囚祚山寨土牢,邵以不同谋得免。

高丽请入贡,诏不许。给事中兼直学士院汪藻草诏,略曰:“坏晋馆以纳车,庶无后悔;闭玉关而谢质,匪用前规。”帝大善之,以为得体。

金人攻沂州,守臣以城降。

壬申,耿静言:“太微垣在午,推步今岁荧惑躔次方在己未,应至太微垣。”帝曰:“此人不深知。朕夜以星图仰张殿中,四更亲起,见其已至,昨夜已退二度半。”吕颐浩曰:“宋景出人君之言三而荧惑退舍,或者疑焉。陛下寅畏,天应之速如此,信传记之非虚也。”

甲戌,金陕西都统洛索大合兵渡渭,攻长安。是日,经略使郭炎遁去。

是秋,金元帅府复试辽国及两河学人于蔚州;辽人试词赋,河北人试经义。始用契丹三岁之制,初乡荐,次府解,次省试,乃曰及第。时有士人不愿赴者,州县必根刷遣之。云中路察判张孝纯主文,得赵洞、孙九鼎诸人。九鼎,忻州人也,宣和间尝游太学,入金五年始登第。

金诏枢密院分河间、真定为河北东、西路,平阳、太原府为河东南、北路。去中山、庆源、隆德、信德、河中府名,复旧州名。去庆成军名,复旧县名。改安肃军为徐州,广信军为遂州,威胜军为沁州,顺安军为安州,永宁军为宁州,升乐寿县为乐寿州,降北平军为永平县。

青州观察使李邈,留金三年,金欲以邈知沧州,笑而不答。及髡发令下,邈愤诋之,金人以挝击其口流血,复吮血噀之。翼日,自祝发为浮屠,金人大怒,命击杀之。邈将死,颜色不变,谓行刑者曰:“愿容我辞南朝皇帝。”拜讫,南向端坐就戮,燕山之人皆为流涕。邈,清江人,家世业儒,其母,曾巩女兄弟也。后秦桧还,言其忠,赠昭化军节度使,谥忠壮。

初,宣武卒阎进,从硃弁出使,至是逃归,为逻者所获,西京留守高庆义而释之。进逃遁至三,乃见杀,进南向受刃而毙。保义郎李舟者,被拘,髡其首,舟愤懑,一夕死。

冬,十月,戊寅,帝发平江府。自渡江以来,驾后诸军多乘势为乱,至是诏驾后诸军先发,独以禁卫诸班扈跸,由是平江得安。

癸未,帝至临安府。

丙戌,执政登御舟奏事,吕颐浩曰:“陛下迩来圣容清癯,恐以艰难,圣虑焦劳所致。然愿以宗庙社稷付托之重,少宽圣抱以图中兴。”帝曰:“朕尝夜观天象,见荧惑星次稍差,食素已二十馀日,须俟复行轨道,当复常膳。”

辛卯,李成陷滁州。

先是李成攻琅琊山寨,知滁州、中奉大夫向子亻及遣僧智修持书遗成通好,且犒师,成不从,攻之益急。寨中惟有涧水,不足以供数万人之食,军中皆食炒米,多得渴疾,于是往往越城遁。鸦觜山高而逼,城成,累土运薪,填其坳处,遂与城平。是日,贼攻城,大肆杀掠,沟涧流血,成执子亻及杀之,尽取强壮以充军。

壬辰,帝至越州,入居州廨,百司公寓。

戊戌,知枢密院事、宣抚处置使张浚至兴元,上奏曰:“汉中实天下形势之地,号令中原,必基于此。谨于兴元积粟理财以待巡幸,愿陛下早为西行之谋,前控六路之师,后据西川之粟,左通荆、襄之财,右出秦、陇之马,天下大计,斯可定矣。”

浚治兵兴元,欲易置陕右诸帅,乃徙端明殿学士、知熙州张深知利州,充利州路兵马钤辖、安抚使,而以明州观察使刘锡代之。于是徽猷阁直学士、知成都府卢法原去利州路兵马钤辖,不兼利路,置帅成都。帅臣不兼利路自此始。既而赵哲帅庆,刘锜帅渭,孙渥帅秦,于是诸路帅臣悉用武人矣。锜,锡弟也。

张浚又以武功大夫、忠州防御使、本司前军统制王彦为利州路兵马钤辖。浚初至汉中,问诸将以大举之策,彦曰:“陕西兵将,上下之情皆未相通,若少有不利,则五路俱失。不若且屯兵利、阆、兴、洋以固根本,若敌人来侵,则檄诸将帅互为应援以御敌,若不捷亦未至为大失也。”时浚之幕客皆轻锐,闻彦之言,相视而笑。彦以言不行求去,故浚因而授之。

是日,金人破寿春府。

时金人大起燕、云、河朔民兵南侵,又使万户尼楚赫、布尔喝苏、托卜嘉、王伯隆等将女直、渤海、汉军,以宗弼为统帅。

初,邓绍密既死,淮西提点刑狱、閤门宣赞舍人马识远代知府事。识远不开门,司法参军王尚功闻之,夜见识远,说以迎降,识远拒不可。府人藉藉言郡守有异志,识远惧不敢出,以印授通判府事、朝散郎王摅,即自为降书,启城迎拜。金人亦不入城,但邀识远至军中三日。已而以其将周企知府事,遂南行。

修武郎宋汝为奉诏副京东转运判官杜时亮使金请和,行至寿春,遇完颜宗弼军,不克与时亮会,汝为独驰入金壁,奉上国书。宗弼怒,命执之,欲加戮辱,汝为色不变,曰:“一死固不辞,然衔命出疆,愿达书吐一词,死未晚。”宗弼顾汝为不屈,遂解缚,延之坐,且问其邑里,谓左右曰:“此山东忠义士也。”以金帛酒食遗之,命引至东平见刘豫。汝为曰:“愿伏剑为南朝鬼,岂忍背主,不忠于所事!”宗弼亦感叹,遂留之军中。

庚子,金人攻黄州,守臣直龙图阁赵令{山成}死之。

先是张用屯光州境内,沿淮为栅,上下百里,尽收禾稼入寨中,储蓄甚富,光州患之。及敌闻隆祐皇太后驻南昌,欲自蕲、黄济,乃遣精骑五百直攻其寨,用之众数万悉奔散,金人遂焚用积聚,径趋黄州。敌之未至也,令{山成}以内艰去,诏移州治武昌县,命下而令{山成}起复。前一日辰刻,敌攻黄州,守衙军校晏兴得其木笴凿头箭,遣军士潘明浮江白令{山成},令{山成}视之,惊曰:“金兵也。”夜半,以官军渡江入黄。金人治兵攻城,翼日,城破,令{山成}在西壁被执。金犹欲降之,令{山成}大骂曰:“汝辈杀害生灵,我虽死不屈。”金人饮以酒,令{山成}挥之,又衣以战袍,令{山成}骂不绝口,遂敲杀之。兵马都监王达、军事判官吴源、巡检刘卓,皆为所杀。令{山成}守黄逾再岁,群盗李成、丁进、张遇、贵仲正之徒俱不能犯,至是卒以节死。事闻,赠徽猷阁待制,谥曰忠愍。

辛丑,张浚承制以朝请郎、同主管川陕茶马盐牧公事赵开兼宣抚司随军转运使,专一统领四川财赋。开言:“蜀民已困,惟榷率尚有盈馀,而贪猾认以为己私。惟不恤怨詈,断而行之,庶救一时之急。”浚以为然,于是大变酒法。自成都始,先罢公帑,卖公给酒,即旧扑买坊场所置隔槽,听民以米赴官自酿。每一斛,输钱三千,头子钱二十二,多寡不限数。明年,遂遍四路行其法。夔路旧无禁酒,开始榷之。旧四川酒课岁为钱一百四十万缗,自是递增至六百九十馀万缗。

是日,金人自黄州济江。

初,金人得岸下小舟,其数不多,乃毁民居为筏,以舟引之而行。集英殿修撰、荆湖沿江措置副使王羲叔,闻敌逼黄州,引舟遁去。金人遂渡江,凡三日,济江尽绝。时江东宣抚使刘光世在江州,日与朝奉大夫韩梠置酒高会,无有知敌至者。比知之,以为蕲、黄间小盗,遣前军统制王德拒之于兴国军,始知为金人至,遂遁。梠,粹彦子,宣和末为户部侍郎,责黄州安置。于是金人自大冶县径趋洪州。

癸卯,李鄴被旨造明举甲,每副工料之费凡八千缗有奇。帝召大将张俊、辛企宗示之曰:“是甲分毫以上,皆生民膏血,若弃掷一甲叶,是弃生民方守之肤。诸军用之,当思爱惜。”时王綯在侧,曰:“陛下爱民如此,凡百臣下,当体此意。”

是月,盗入宿州,保义郎、权通判州事盛修己守节不屈,为所害。久之,州人为之请,遂赠武翼郎、閤门宣赞舍人,封表其墓。

十一月,乙巳朔,金人攻庐州,守臣徽猷阁直学士、淮南西路安抚使李会以城降。

先是王善自淮宁分军由宿、亳而南,无驻兵之地,遂犯庐州,闻金人至,乃移屯于巢县,既又以其众降。金遂拘善于军中,尽散其众。其将祝友、张渊辈各以所部行,自是两淮皆被善馀党之扰矣。

初,閤门宣赞舍人韩世清在蕲州,州人请以为兵马钤辖,帝许之,仍以世清兼蕲、黄、光、江州、兴国军都巡检使。世清闻金渡江,是日,将吏会于州沼。世清有酒,即取黄衣,被兵马钤辖赵令晙于东厅,俾令晙即皇帝位。令晙号呼不听,褫其黄衣。知蕲州、朝请郎甄采等共劝之,世清乃止。

丁未,以帝至越州,命释诸路徒以下囚,罢邠州岁贡火箸、襄阳漆器、象州藤合、扬州照子之属。

初,未行钞盐以前,两浙民户,每丁官给蚕盐一斗,令民输钱一百六十六,谓之“丁盐钱”。皇祐中,许民以绢从时价折纳,谓之“丁绢”。自行钞法后,官不给盐,每丁增钱为三百六十,谓之“身丁钱”。大观中,始令三丁输绢一匹,时绢直犹贱,未有陪费。其后物价益贵,乃令民每丁输绢一丈,绵一两。军兴丁少,遂均科之,民甚以为患。至是听五等下户以为半折帛、半纳见钱。于是岁为绢二十四万匹,绵百万两,钱二十四万缗。

勘会宋齐愈所犯当置于法,然已经大赦,只缘憎爱之私,致抵极刑,可追复通直郎,仍与一子恩泽。勘会责授单州团练副使、昌化军安置李纲,罪在不赦,便不放还,缘累经恩赦,特许自便。纲行至琼州而还。

初,京西制置使程千秋既军襄阳,有剧盗曹端者,自京城聚众,扰于京西,号“曹火星”,千秋遣人招之,屯于城下。是时桑仲在唐州,尽取强壮为兵,唐州之民在桐柏者,先为董平攒集;其不属平者,进退无所依,皆尽室归仲。仲之众渐盛,遂自光化军而南;千秋亦招之,屯汉水之北。始,范琼讨李孝忠,至襄阳,留五百兵戍守,使东南第五将徐彦领之。仲故识彦,遗以刀,千秋怒其通寇。是日南至,诸将入贺,酒三行,千秋叱彦起,数其与仲通书之罪,遂斩之。仲怒,引兵犯襄阳,千秋命端出师,并檄知邓州谭兗为援。端与仲遇于高车,急击之,仲败,稍引退。会兗遣骑兵策应,千秋赏其精锐,端愠,遂率众军于中庐、南漳之间。仲谍知,整众复进,至孛罗冈,与马军遇。冈地坡仰而有低林,非骑兵之利,邓州兵大败,仲进薄襄阳。千秋公安亲随兵,未尝历行陈,皆轻跳,欲出战,千秋不许,至于再三,乃令战。亲随兵无器甲,仲以马军数百伏路两傍,俟其过未尽,即突出,大呼令坐,以棍杖次第敲杀之;统制官贵仲正等闻之,遁去。千秋弃城奔中庐,仲遂据襄阳。千秋密遣人说端裨将王辟使杀端,端军多溃;惟后军李忠寨差远独不散,自称权京西南路副总管,与其待冠白巾,声言为端报仇。千秋不可居,乃自金州入蜀。贵仲正以溃卒寇荆南,兵马钤辖、武功郎渠成与战,杀之。提点刑狱公事李允文在郢,亦不能守,引所部往鄂州。于是京西列城皆为仲所据。

戊申,金宗弼攻和州,守臣李俦以城降。

时奉使催纵从行官属卢伸自北逃归,宗弼得归朝官程晖,令携招降书,与伸皆赴行在。

己酉,宣抚处置使张浚,以便宜曾印钱引一百万缗以助军食,其后八年间,累增二千五十四万缗。浚又置钱引务于秦州,以佐边用。

是日,金人破无为军,守臣朝散大夫李知几挈其帑藏与其民俱渡江南归,历阳县丞王之道率遗民据山泽以守。之道,无为人也。

庚戌,金人攻采石渡,知太平州郭伟率将士拒敌,败之;翼日,又败之。金人退,攻芜湖,伟又败之,金人趋马家渡。

壬子,隆祐皇太后退保虔州。

前数日,江西转运司得报,敌骑至大冶县,未辩虚实。会江东宣抚使刘光世驰轻骑以闻,翼日,乃知敌至。滕康、刘珏共议奉太后及近上妃嫔陆行,馀皆舟行,百官从便路起发。集英殿修撰、江西安抚制置使、知洪州王子献,弃城遁走抚州,众推土人朝请郎李积中权州事。于是中书舍人李公彦、徽猷阁待制、权兵部侍郎李擢皆遁,司勋员外郎冯楫匿庐山佛舍,郎官以下多潜去者。既而楫贻书光世,劝以出兵掩敌,大略言:“金人深入,最兵家之忌。又进则拒山,退则背江,百无一利。而敢如此横行者,以前无抗拒,后无袭逐,如入无人之境,故无所忌惮,非敌之能也。观村人之强壮者尚敢与之敌,其间胜负亦或相半,岂有国家素练之兵,反不如者?但望风畏之耳,实不足畏也。太尉傥选精兵万人,厚立赏格,自将而来洪州等处援救,开一路令归,伏兵于前而掩之,可使匹马不还。”光世不能用。

丁巳,金人破六合县,又破临江军,守臣中奉大夫、直秘阁吴将之遁去。将之,吴兴人也。

戊午,金人攻洪州,权知州事李积中以城降。

贼刘忠犯蕲州,蕲、黄都巡检使韩世清与战,破之,忠遂转入湖南。

庚申,金人破真州,守臣向子忞弃城保沙上,其所携金帛,悉为韩世忠所夺。

辛酉,隆祐皇太后至吉州。

壬戌,金人自马家渡济江。

初,完颜宗弼既破和州,与叛将李成同攻乌江县,尚书右仆射、江淮宣抚使杜充在建康,谍言成师老可击,充遽遣兵,而金师已大入。充闻金且至,以其兵六万人列戍江南岸,而闭门不出,统制官岳飞泣谏,请视师,充不从。会将官张超失守,金人遂过江,充急遣都统制陈淬率飞及刘纲等十七人将兵三万人与战,又命御营前军统制王侄以所部万三千人往援。金人攻溧水县,尉潘振死之。

癸亥,保宁军承宣使、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闾勍,奉迎祖宗神御至越州,诏奉安于天庆观。

甲子,陈淬与宗弼遇于马家渡,凡战十馀合,胜负略相当。侄引西兵先遁,淬孤军力不能敌,还屯蒋山。水军统制邵青以一舟十八人当金人于江中,舟师张青中十七矢,遂退于竹筱港,统赤心队朝请郎刘晏所部走常州。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在镇江,悉所储之资,尽装海舶,焚其城郭。既闻金人南渡,即引舟之江阴,知江阴军胡纺厚待之。

先是侄部将辅逵在东阳,被檄策应,侄与遇中途,曰:“已失渡口。”遂与逵引其军自信州入闽,所过大扰。

丁卯,金人攻吉州,知州事直龙图阁杨渊弃城去。

隆祐皇太后离吉州,至争米市。金人遣兵追御舟,有见金人于市,乃解维夜行,质明,至太和县。舟人耿信及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杨惟忠所领卫兵万人皆溃,其将傅选、司全、胡友、马琳、杨皋、赵万、王琏、柴卞、张拟等九人,悉去为盗,乘舆服御物皆弃之,钦先孝思殿神御颇有失者。内藏库南郎金帛,为盗所攘,计直数百万,宫人失一百六十人。惟忠与权知三省枢密院滕康、刘珏皆窜山谷中,兵卫不满百,从者惟中官何渐、使臣王公济、快行张明而已。金人追至太和县,太后乃自万安舍舟而陆,遂幸虔州。后及潘贤妃皆以农夫肩舆,宫人死者甚众。

从事郎、三省枢密院干办官刘德老,亦为敌所杀,后官其家一人。先是康、珏为干办官汪若海、何大圭所间,二人不和,遂有兵火之祸。溃兵之作乱也,知永丰县、承议郎赵训之,尉、修职郎陈自仁为所害。后赠训之直秘阁,自仁通直郎。

时金分兵攻抚州,守臣王仲山以城降,金以其子权知州事,令括管内金银赴洪州送纳。及攻袁州,守臣显谟阁侍制王仲嶷亦降。仲山,珪子;仲嶷,仲山兄也。

金人攻六安军,知军事边琪降,金人遣北军三百人屯城中,不杀不掠。已又破建平县。

己巳,帝发越州,次钱清堰,夜,得杜充败书。帝如浙西迎敌,侍御史赵鼎力谏,以为众寡不敌,不若为退避之计。帝谓吕颐浩曰:“事迫矣,若何?”颐浩曰:“金人以骑兵取胜,今銮舆一行,皇族、百司官吏、兵卫、家小甚众,皆陆行山险之路,粮运不给,必致生变。兼金人既渡浙江,必分遣轻骑追袭。今若车驾乘海舟以避敌,既登海舟之后,敌骑必不能袭我;浙江地热,敌亦不能久留。俟其退去,复还二浙,彼入我出,彼出我入,此正兵家之奇也。”帝沈吟久之,曰:“此事可行,卿等熟议。来日,召侍从、台谏至都堂,参议可否。”庚午,帝还越州,遂定策航海,乃移四明。颐浩奏令从官已下各从便去,帝曰:“士大夫当知义理,岂可不扈从!若如此,则朕所至,乃同寇盗耳。”于是郎官已下,或留越,或径归者多矣。

辛未,金人破建康。

初,宗弼既济江,士马皆集,遂鼓行逼城下。户部尚书李棁与显谟阁直学士、沿江都制置使陈邦光具降状,遣人即十里亭投之。宗弼喜曰:“金陵不烦攻击,大事成矣!”

宗弼入建康,邦光率官属出门迎拜,通判府事、奉议郎杨邦乂不从,大书其衣曰:“宁作赵氏鬼,不为它邦臣。”既见,邦乂独不拜。遣人诱以官,以首触阶求死,宗弼不能屈。

居民争出城,取蒋山路而去。金人驰骑往蒋山遮其路,约居民复回城中。

癸酉,帝发越州。

是日,金人攻建昌军。

先是金既破抚州,遣人赉檄谕降。守臣方昭,虑为军民所胁,以印授承事郎、通判军事晁公迈而去。未几,公迈亦以募兵为词而出,众推承信郎、兵马监押蔡延世以守。

公迈,任城人,尝为少府监主簿。延世,建昌人,本太学诸生。先是金人既入洪,遣十人持檄至城下,延世尽斩之。及是敌兵临城,问十人所在,延世示之以其首。金人怒,求战,延世击却之。公迈归,延世拒不纳,遂领军事。公迈坐罢去。

甲戌,奏议郎、通判建康府杨邦乂为金人所杀。

前一日,金帅与李棁、陈邦光燕,乐方作,召邦乂立堂下。邦乂见棁、邦光,叱之。宗弼再引邦乂,邦乂不胜愤,遥望大骂,宗弼大怒,击杀之,剖腹,取其心。邦乂死年四十四,初赠直秘阁,官其二子,赐田二顷。后谥忠襄。

十二月,戊寅,徽猷阁待制、知镇江府兼渐西安抚使胡唐老为军贼戚方所杀。

方勇悍善射,初为教骏卒,军兴,盗起,在九朵花行伍中,未知名。方杀其为首人,遂率众赴建康,归杜充,充以为准备将。建康失利,诸军皆散,方率溃卒数千走金坛县。时镇江无兵,独倚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军为重。世忠既去,唐老力不能拒,因抚定之。方欲引兵犯临安,妄言赴行在,请唐老部众以行,唐老不从,为所害,主管安抚司机宜文字、迪功郎郑凝之亦以兵死。后赠唐老徽猷阁直学士,谥定愍,官凝之家一人。

己卯,帝次明州。提领海船张公裕奏已得千舟,帝甚喜。王綯曰:“岂非天邪!”先是监察御史林之平,自春初遣诣泉、福召募闽、广海舟,为防托之计,故大舟自闽中至者二百馀艘,遂获善济。

辛巳,金欠破广德军。

时宗弼既得建康,区处已定,乃率众自溧水路径趋临安,道路之人,但知溃卒为乱,不虞金人之至也。金游骑至广德军,周烈遣人迎之,且许其犒军,约以毋扰,宗弼许之。俄顷,传箭至,招其投拜,烈大惊,索马而奔,遂破其城,烈为金人所杀。

壬午,金人攻安吉县,知县事曾绰聚乡兵往石郭守隘,或视其矢曰:“金人也。”乡兵皆弃纸甲竹枪而遁。金人入县,遂焚之。

江淮宣抚司溃卒李选,号“铁爪鹰”,与其徒数千攻陷镇江府。

是日,定议航海避敌。执政请每舟载六十卫士,人不得过两口,卫士皆曰:“我有父母,有妻子,不知两者如何去留?”诉于主管禁卫入内内侍省都知陈宥,宥不能决。宰相吕颐浩入朝,卫士张宝等百馀人遮道,问以欲乘海舟何往,因出语不逊,颐浩诘之曰:“班直平日教阅,何尝有两箭上贴!今日之事,谁为国家死战者?”众欲杀颐浩,参知政事范宗尹曰:“此岂可以口舌争?”引其裾入殿门。门闭,众不得入,帝谓辅臣曰:“闻人事纷纷,不欲入海,缓急之际,岂可如二圣不避敌,坐贻大祸。今以御笔谕之。”颐浩与参知政事王綯捧御案近御座前,上御翰墨抚谕中军,人情稍定,遂三呼于殿门外。帝密谕宰执曰:“此辈欲沮大事,朕今夕伏中军甲士五百人于后苑,卿等翼日率中军入朝,捕为首者诛之。”颐浩退,密谕中军统制辛企宗及亲军将姚端,令为之备。

癸未,执政早朝,命御营使司参议官刘洪道部兵在宫门防变,而中军及姚端已整娖于行宫门外。二府引中军入,遇直宿兵卫,皆擒之。其徒惊溃,或升屋,或逾墙遁去。帝自便殿御介胄,引伏兵出,弯弓手发二矢,中二人,坠于屋下。其众骇惧,悉就擒。帝命召颐浩至都堂,诘为首者以奏,其馀皆囚之。

甲申,诛卫士张宝等十七人于明州市。

乙酉,金宗弼攻临安府,钱塘令硃跸率民兵迎战,伤甚,犹叱左右负己击敌。守臣浙西同安抚使康允之,未知为金人,遣将迎敌于湖州市,得二级,允之视之曰:“金人也!”遂充城遁,保赭山。时直显谟阁刘诲自楚州赴召,在城中,军民推之以守。

己丑,帝如定海县,御楼船,诏止以亲军三千馀人自随,百官有司,随便寓浙东诸郡。时上既废诸班直,独神武中军辛永宗有众数千,而御营使吕颐浩之亲兵将姚端众最盛,上皆优遇之。晚朝,二府登舟奏事,参知政事范宗尹曰:“敌骑虽百万,必不能追袭,可以免祸矣。”上曰:“惟断乃成此事也。”

诏行在诸军支雪寒钱。自是遂为故事。

是日,金人破临安府。

初,宗弼既围城,遣前知和州李俦入城诏谕。俦与权府事刘诲善,至是服金衣冠而来,二人执手而言,俦欷歔不能止。有唱言诲欲以城降金者,军民因杀诲。是晚,城破,钱塘令硃跸在天竺山,亦遇害。宗弼留杭州,遣将追袭。

庚寅,扈从泛海者,宰执外惟御史中丞赵鼎、右谏议大夫富直柔、权户部侍郎叶份、中书舍人李正民、綦崈礼、太常少卿陈戬六人,而昕夕密卫于舟中者,御营都统制辛企宗兄弟而已。时留者有兵火之虞,去者有风涛之患,皆面无人色。

辛卯,帝次定海县。癸巳,帝至昌国县。

甲午,右监门卫大将军、眉州防御使、知南外宗正事士樽言:“自镇江募海舟,载宗子及其妇女三百四十馀人至泉州避兵,乞下泉州应副请给。”许之。于是秘阁修撰、知西外宗正事令,亦自泰州、高邮军迁宗子等百八十人至福州避兵,已而又移潮州。

乙未,金人屠洪州。

丙申,浙西制置使韩世忠以前军驻通惠镇,中军驻江湾,后军驻海口。世忠知金人不能久,大治战舰,俟其归而击之。

浙东制置使张俊,自越州引兵至明州。俊军士在明州颇肆卤掠,时城中居民少,遂出城以清野为名,环城三十里皆遭其焚劫。

资政殿学士、新知鼎州范致虚薨于岳州。

戊戌,金人破越州。

初,两浙宣抚副使郭仲荀在越州,闻敌破临安,遂乘海舟潜遁。知越州、充两浙东路安抚使李鄴,遣兵邀于浙江,三捷。既而众寡不敌,鄴乃用主管机宜文字、宣教郎袁潭计,遣人赉书降。

敌引兵入城,以巴哩巴为守。亲事官唐琦,袖石击巴哩巴不中,诘之,答曰:“欲碎尔首,死为赵氏鬼耳!”巴哩巴曰:“汝杀我奚益,胡不率众救汝主?”琦曰:“在是汝为尊,故欲杀汝耳。”巴哩巴叹曰:“使人人如此,赵氏岂至是哉!”琦顾鄴曰:“汝享国厚恩,今若此,非人也!”声色俱厉,不少屈。巴哩巴杀之。后为立祠,名旌忠。

初,鄴之降也,提点刑狱公事王翿遁居城外,寮吏皆迎拜。朝散郎、新通判温州曾怘监三江寨,独拒敌不屈。敌驱翿至城内,执怘,并其家杀之,惟惟子崈得免。怘,{且心}兄也。事平,特命弟怘怤及崈以官。

金宗弼使富勒浑追南师,及于会稽之东关,败之,遂渡曹娥江。

己亥,徽猷阁直学士、知平江府汤东野,奏杜充自真州至天长军,与刘位、赵立会合。

先是立以右武大夫、忠州刺史知徐州,朝廷闻金人入侵,诏诸路兵援行在。立以徐州城孤,且乏粮,不可守,乃率亲兵、禁、民兵约三万人南归。会知楚州刘诲已赴召,宣抚使杜充以楚州阙守,命立率所部赴之。

立至临淮,被充之命,兼程至龟山。时金左监军完颜昌围楚州急,立斩刈道路乃能行。至淮阴,与敌遇,其下以山阳不可往,劝立归彭城,立奋怒,嚼其齿曰:“正欲与金人相杀,何谓不可!”乃令诸将曰:“回顾者斩!”于是率众先登,自旦至暮,且战且行,出没敌中,凡七破敌,无有当其锋者,遂得以数千人入城,而后军孟成、张庆,皆以所部渡淮北去。方其入城也,立口中流矢,贯其两颊,口不能言,以手指挥,军士皆憩而拔其矢。立之未至也,通判州事、直秘阁贾敦诗欲以城降,至是乃止。

李鄴之未降也,上奏,言金分兵自诸暨趋嵊县,径入明州。是日奏至,乃议移舟之温、台以避之。

庚子,帝发昌国县。

先是金分兵攻馀姚,知县事李颖土募乡兵数千,列旗帜以捍敌,把隘官陈彦助之。金人既不知其地势,又不测兵之多寡,为之彷徨不敢进者一昼夜,由是帝得以登舟航海。进颖士两官,擢通判越州。

癸卯,浙东制置使张俊与金人战于明州,败之。

先是金兵追袭至城下,俊遣统制官刘定战于高桥,兵少却,其将党用、邱横死之。统制官杨沂中、田师中、统领官赵密皆殊死战,主管殿前司公事李质率所部以舟师来助,知州事刘洪道率舟兵射其傍,遂败之。金人自城下呼请遣人至寨中计事,俊令小校徐姓往。敌释甲与语,欲招之降,俊拒之。

是月,隆祐皇太后命统制官杨琪军临江军,张忠彦屯吉州,以为行宫声援。

金陕西诸路都统洛索将数万众围陕府,守将李彦仙悉力拒之。

初,彦仙在陕,增陴浚隍,利器械,积粮食,鼓士气,且战且守,人心益坚固可用。又尝渡河与金人战蒲、解间,民皆阳从金人而阴归彦仙。敌必欲下陕州,然后并力西向。彦仙亦自料金人必并兵来攻,即遣人诣宣抚处置使张浚求三千骑,俟金人攻陕,即空城渡河、趋晋、绛、并、汾,捣其心腹,金人必自救,乃由岚、石西渡河,道鄜、延以归,浚不从。浚贻书劝彦仙空城清野,据嶮保聚,俾敌无所掠,我亦无伤,俟隙而动,庶乎功成,彦仙亦不从,守城之意益坚。至是洛索、尼楚赫及知府州折可求合兵来攻,颜仙以死拒之,且告急于浚。

李成知金人已南渡,自滁州率众往淮西。时成之党周虎据芜湖,水军统制邵青与战,一日七败。参议魏曦,以小舟观战于中流,既而告青曰:“吾知所以胜矣,彼以红巾软缠,与我之号同,与我战则不能分彼我,所以必败。宜易其号,则胜矣。”青然之,乃令其徒更作钻风角子,一战胜虎,青遂据芜湖。

初,杜充之众既溃,其统制官岳飞、刘经,自芳山引众入广德军。后军扈成驻于金坛县,为戚方所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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