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聊斋志异·卷二·海公子

东海古迹岛,有五色耐冬花,四时不凋。而岛中古无居人,人亦罕到之。登州张生好奇,喜游猎,闻其佳胜,备酒食,自棹扁舟而往。至则花正繁,香闻数里,树有大至十余围者。反复留连,甚慊所好;开尊自酌,恨无同游。忽花中一丽人来,红裳眩目,略无伦比。见张,笑曰:“妾自谓兴致不凡,不图先有同调。”张惊问:“何人?”曰:“我胶娼也,适从海公子来。彼寻胜翱翔,妾以艰于步履,故留此耳。”张方苦寂,得美人,大悦,招坐共饮。女言辞温婉,荡人心志,张爱好之。恐海公子来不得尽欢,因挽与乱。女忻从之。

相狎未已,忽闻风肃肃,草木偃折有声。女急推张起,曰:“海公子至矣。”张束衣愕顾,女已失去。旋见一大蛇,自丛树中出,粗于巨桶。张惧,障身大树后,冀蛇不睹。蛇近前,以身绕人并树,纠缠数匝,两臂直束胯间,不可少屈。昂其首,以舌刺张鼻。鼻血下注,流地上成洼,乃俯就饮之。张自分必死,忽忆腰中佩荷囊内有毒狐药,因以二指夹出,破裹堆掌上。又侧颈自顾其掌,令血滴药上,顷刻盈把。蛇果就掌吸饮。饮未及尽,遽伸其体,摆尾若霹雳声,触树,树半体崩落,蛇卧地如梁而毙矣。张亦眩莫能起,移时方苏,载蛇而归。大病月余方瘥。疑女子亦蛇精也。

译文

东海古迹岛长着五色的耐冬花,一年四季不凋谢。海岛自古就无人居住,岛上极难见到人。登州的张生生性好奇,喜爱游走打猎。他听说岛上的美景后,就准备了酒食,自己驾着小舟就去了。登上岛后,那里鲜花盛放,芬芳四溢,香气飘散数里,有些树干异常粗壮,大到十几个人才能围抱过来。他流连忘返,感觉非常惬意。又打开酒瓶,自斟自饮,唯一的遗憾是身边没有同伴与之共赏。突然,一位美丽的女子从花丛中款款走来,身穿红色华服,耀眼夺目,别的女子根本就无法相比。她见到张生,笑着说:“我自谓兴致不同凡响,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情调相同的人。”张生惊讶地询问她的身份,美丽的女子回答:“我是胶州的一名女娼,刚刚从海公子那里来。他寻找胜景自在地漫游去了,我因为走不动,所以就留在这里了。”张生正为寂寞所苦,现在遇到了美女,心情大为欢喜,便邀请她一同坐下,共饮佳酿。美女谈吐温柔动人,令人心醉神迷,张生深深着迷于她。张生担心海公子回来,不能尽情欢乐,于是拉着她与她交欢。美人也高兴地顺从他。

两人还没亲热完,突然听到风声呼啸而来,树木也随之倒下发出响声。美人连忙推开张生,爬起身来,告诉他:“海公子来了。”张生系好衣带,愕然四顾,美人早已不见踪影。不多时,张生看到一条巨蛇从树丛中爬出,比大桶还要粗。张生感到极度恐惧,躲在大树后,希望巨蛇看不见他。巨蛇爬到张生面前,用身体将他和大树一起缠绕,围了好几个圈,将张生的双臂牢牢缠绕在身上,使他动弹不得。巨蛇高高昂起头,用舌头刺激张生的鼻子。张生的鼻子流出鲜血,渗入地面形成一滩,巨蛇低头舔起地上的血。张生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,但突然想起自己腰间带着一个荷包,里面装着毒死狐狸的药,于是用两个手指夹出,弄破纸包,把药末堆在手掌心中,然后又侧着脖子看着手掌,让血滴在药上,不大工夫就积了一把血。果然,巨蛇凑到手掌上来吸血。还未吸完,巨蛇突然伸直身子,摆动着尾巴,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,身体碰到树上,树干从中间裂开,最终巨蛇像根断裂的木梁一样倒在地上,气绝身亡。张生头晕目眩站立不稳,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,用船载着大蛇回去了。他大病一场,过了一个多月才好。怀疑那个女子也是个蛇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