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聊斋志异·卷二·张诚

豫人张氏者,其先齐人,明末齐大乱,妻为北兵掠去。张常客豫,遂家焉。娶于豫,生子讷。无何,妻卒,又娶继室牛氏,生子诚。牛氏悍甚,每嫉讷,奴畜之,啖以恶草具。使樵,日责柴一肩,无则挞楚诟诅,不可堪。隐畜甘脆饵诚,使从塾师读。

诚渐长,性孝友,不忍兄劬,阴劝母;母弗听。一日讷入山樵,未终,值大风雨,避身岩下,雨止而日已暮。腹中大馁,遂负薪归。母验之少,怒不与食。饥火烧心,入室僵卧。诚自塾中来,见兄嗒然,问:“病乎?”曰:“饿耳。”问其故,以情告。诚愀然便去,移时怀饼来饵兄。兄问其所自来。曰:“余窃面倩邻妇为之,但食勿言也。”讷食之。嘱弟曰:“后勿复然,事泄累弟。且日一啖,饥当不死。”诚曰:“兄故弱,乌能多樵!”次日食后,窃赴山,至兄樵处。兄见之,惊问:“将何作?”答曰:“将助樵采。”问:“谁之遣?”曰:“我自来耳。”兄曰:“无论弟不能樵,纵或能之,且犹不可。”于是速之归。诚不听,以手足断柴助兄。且云:“明日当以斧来。”兄近止之。见其指已破,履已穿,悲曰:“汝不速归,我即以斧自刭死!”诚乃归。兄送之半途,方复回樵。既归,诣塾嘱其师曰:“吾弟年幼,宜闭之。山中虎狼多。”师曰:“午前不知何往,业夏楚之。”归谓诚曰:“不听吾言,遭笞责矣!”诚笑曰:“无之。”明日怀斧又去,兄骇曰:“我固谓子勿来,何复尔?”诚不应,刈薪且急,汗交颐不少休。约足一束,不辞而返。师又责之,乃实告之。师叹其贤,遂不之禁。兄屡止之,终不听。

一日与数人樵山中,欻有虎至,众惧而伏,虎竟衔诚去。虎负人行缓,为讷追及,讷力斧之,中胯。虎痛狂奔,莫可寻逐,痛哭而返。众慰解之,哭益悲。曰:“吾弟,非犹夫人之弟;况为我死,我何生焉!”遂以斧自刎其项。众急救之,入肉者已寸许,血溢如涌,眩瞀殒绝。众骇,裂之衣而约之,群扶以归。母哭骂曰:“汝杀吾儿,欲劙颈以塞责耶!”讷呻云:“母勿烦恼,弟死,我定不生!”置榻上,创痛不能眠,惟昼夜依壁坐哭。父恐其亦死,时就榻少哺之,牛辄诟责,讷遂不食,三日而毙。村中有巫走无常者,讷途遇之,缅诉曩苦。因询弟所,巫言不闻,遂反身导讷去。至一都会,见一皂衫人自城中出,巫要遮代问之。皂衫人于佩囊中检牒审顾,男妇百余,并无犯而张者。巫疑在他牒。皂衫人曰:“此路属我,何得差逮。”讷不信,强巫入内城。城中新鬼、故鬼往来憧憧,亦有故识,就问,迄无知者。忽共哗言:“菩萨至!”仰见云中有伟人,毫光彻上下,顿觉世界通明。巫贺曰:“大郎有福哉!菩萨几十年一入冥司拔诸苦恼,今适值之。”便捽讷跪。众鬼囚纷纷籍籍,合掌齐诵慈悲救苦之声,哄腾震地。菩萨以杨柳枝遍洒甘露,其细如尘;俄而雾收光敛,遂失所在。讷觉颈上沾露,斧处不复作痛。巫乃导与俱归,望见里门,始别而去。讷死二日,豁然竟苏,悉述所遇,谓诚不死。母以为撰造之诬,反诟骂之。讷负屈无以自伸,而摸创痕良瘥。自力起,拜父曰:“行将穿云入海往寻弟,如不可见,终此身勿望返也。愿父犹以儿为死。”翁引空处与泣,无敢留之,讷乃去。

每于冲衢访弟耗,途中资斧断绝,丐而行。逾年达金陵,悬鹑百结,伛偻道上。偶见十余骑过,走避道侧。内一人如官长,年四十已来,健卒骏马,腾踔前后。一少年乘小驷,屡视讷。讷以其贵公子,未敢仰视。少年停鞭少驻,忽下马,呼曰:“非吾兄耶!”讷举首审视,诚也,握手大痛失声。诚亦哭曰:“兄何漂落以至于此?”讷言其情,诚益悲。骑者并下问故,以白官长。官命脱骑载讷,连辔归诸其家,始详诘之。初,虎衔诚去,不知何时置路侧,卧途中经宿,适张别驾自都中来,过之,见其貌文,怜而抚之,渐苏。言其里居,则相去已远,因载与俱归。又药敷伤处,数日始痊。别驾无长君,子之。盖适从游瞩也。诚具为兄告。言次,别驾入,讷拜谢不已。诚入内捧帛衣出进兄,乃置酒燕叙。别驾问:“贵族在豫,几何丁壮?”讷曰:“无有。父少齐人,流寓于豫。”别驾曰:“仆亦齐人。贵里何属?”答曰:“曾闻父言属东昌辖。”惊曰:“我同乡也!何故迁豫?”讷曰:“明季清兵入境,掠前母去。父遭兵燹,荡无家室。先贾于西道,往来颇稔,故止焉。”又惊问:“君家尊何名?”讷告之。别驾瞠而视,俯首若疑,疾趋入内。无何,太夫人出。共罗拜已,问讷曰:“汝是张炳之之孙耶?”曰:“然。”太夫人大哭,谓别驾曰:“此汝弟也。”讷兄弟莫能解。太夫人曰:“我适汝父三年,流离北去,身属黑固山半年,生汝兄。又半年固山死,汝兄补秩旗下迁此官。今解任矣。每刻刻念乡井,遂出籍,复故谱。屡遣人至齐,殊无所觅耗,何知汝父西徙哉!”乃谓别驾曰:“汝以弟为子,折福死矣!”别驾曰:“曩问诚,诚未尝言齐人,想幼稚不忆耳。”乃以齿序:别驾四十有一,为长;诚十六,最少;讷二十二,则伯而仲矣,别驾得两弟,甚欢,与同卧处,尽悉离散端由,将作归计。太夫人恐不见容。别驾曰:“能容则共之,否则析之。天下岂有无父之人?”

于是鬻宅办装,刻日西发。既抵里,讷及诚先驰报父。父自讷去,妻亦寻卒;块然一老鳏,形影自吊。忽见讷人,暴喜,恍恍以惊;又睹诚,喜极不复作言,潸潸以涕。又告以别驾母子至,翁辍泣愕然,不能喜,亦不能悲,蚩蚩以立。未几,别驾入,拜已;太夫人把翁相向哭。既见婢媪厮卒,内外盈塞,坐立不知所为。诚不见母,问之,方知已死,号嘶气绝,食顷始苏。别驾出资建楼阁,延师教两弟。马腾于厩,人喧于室,居然大家矣。

异史氏曰:“余听此事至终,涕凡数堕。十余岁童子,斧薪助兄,慨然曰:‘王览固再见乎!”’于是一堕。至虎衔诚去,不禁狂呼曰:‘天道愦愦如此!’于是一堕。及兄弟猝遇,则喜而亦堕。转增一兄,又益一悲,则为别驾堕。一门团圞,惊出不意,喜出不意,无从之涕,则为翁堕也。不知后世亦有善涕如某者乎?”

译文

河南有一位姓张的人,他家原是山东人。明朝末年山东发生大乱,他的妻子被北兵掳走,由于他经常往来于河南,便在河南成了家。张家在河南娶了一位媳妇,生下一个儿子名叫讷。不久,妻子去世了,他又迎娶了一位新妻子,生了一个儿子名叫诚。继室牛氏十分凶狠,对前妻的儿子张讷怀有嫉妒之心,将他视为奴仆一般对待,给他吃的用的都是劣质的东西。派他上山打柴,每天必须要砍一挑柴回来,否则就连打带骂,张讷痛苦不堪。而对待张诚,总是把好吃的藏下来,专门给他吃,还让他去读书。

张诚渐渐长大,他孝顺父母,与哥哥相处友爱,不忍哥哥这般劳苦,私下常常劝母亲对哥哥好一点儿。母亲却不听。有一天,张讷进山砍柴,还未砍够,突然风雨大作,他便躲到了石岩下避雨。等雨停了,天色也变黑了,他感到肚子饿极,便背着柴禾回家了。牛氏看到柴禾不够数量,勃然大怒,不给张讷分饭吃。张讷饥肠辘辘,一进屋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。张诚放学回来,见到哥哥这样萎靡不振,就问:“哥哥生病了吗?”张讷回答说:“是饿坏了。”张诚询问原因,张讷便实话实说,张诚听后感到非常难过,默默地离开了。过了一会儿,张诚揣来了饼子给哥哥吃。张讷询问饼子的来源,张诚告诉他:“我是偷了一点儿面,让邻居家女人给做的,你只管吃,别说出去。”张讷吃完饼子,告诫弟弟:“以后不要这样了,如果泄露了出去,会连累到你的。再说,一天吃一顿饭也不至于饿死。”张诚说:“哥哥本来身体就不好,怎么能砍那么多柴呢!”第二天,张诚吃完过早饭,悄悄地上了山,来到哥哥砍柴的地方。张讷见到他,惊讶地问道:“你来这里干什么?”张诚回答说:“我来帮你砍柴。”张讷又问:“是谁让你来的?”张诚说:“是我自己想来的。”张讷说:“别说弟弟不会打柴,就是会打柴,也不能让你干。”于是他催促着弟弟快点回去。张诚不听,他用手用脚折断柴禾,尽力帮助哥哥,还说:“明天应当把斧头带来的。”张讷走到弟弟身边,不让他继续干活,只见他的手指被划破了,鞋也磨穿了,心情沉重地说:“你再不快快回去,我就用斧子砍脖子自杀!”张诚这才离开。张讷一直送他到半路才回去。张讷砍完柴回到学校,告诉老师说:“我弟弟年纪小,应该看管好。山里虎狼很多。”老师回答说:“午前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,已经打了他手板子。”张讷回到家后对张诚说:“你看,不听我的话受罚了。”张诚笑着说:“没有。”第二天,张诚揣着斧子再次去了。张讷惊讶地问:“我叫你别再来,你为什么还来了?”张诚没有回答,忙着砍柴,汗水顺着脸颊滴落,却没有停歇的意思。估计够一捆了,便不辞而返。老师又责备张诚,张诚就把实情告诉了老师,老师感叹张诚贤德,也就不再禁止他。张讷屡次制止张诚去打柴,张诚就是不听。

有一天,张诚和几个人在山里砍柴,猛然间跳出一只老虎,众人害怕地藏了起来,老虎竟叼着张诚跑了。由于老虎叼人的动作迟缓,张讷很快就追了上去。他挥起斧子,狠狠地朝着老虎砍去,打中了老虎的胯骨,老虎因痛而狂奔,张讷追赶不及。张讷悲伤地哭着回到了家,众人都在安慰他,但他更加悲痛地说道:“我弟弟不是一般的弟弟,况且他为我而死,我怎么活得下去呢!”说完,他举起斧头朝自己的脖子砍去。众人急忙制止,但斧头已经割破了他的脖子一寸多深,鲜血如泉涌,他当场昏倒在地。众人大惊,忙撕下衣服帮他包裹伤口,把他搀扶回家。牛氏对着张讷哭诉着:“你杀了我的儿子,想用抹脖子来搪塞吗!”张讷呻吟着说:“母亲不要伤心。弟弟死了,我一定不会活着!”他躺在床上,伤口剧痛,无法入睡,白天黑夜都在墙角哀号痛哭。父亲怕他也活不成,有时就到床边喂他点儿吃的,牛氏看见了就大骂不止。张讷于是连饭也不吃了,过了三天就死了。村里有个跳大神的人,张讷在途中遇到了他,向他倾诉了自己的种种苦楚,并询问弟弟的下落。跳大神的说不清楚,于是他领着张讷一起去寻找。到了一座府城,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从城里出来。跳大神拦住了那人,替张讷询问弟弟的下落。穿着黑衣服的人从佩带的袋子里取出簿册翻看了一遍,上面有男男女女一百多人的名字,并没有犯人张诚的名字。跳大神的怀疑在另外的册子上,穿着黑衣服的人说:“此路归我管,怎么会错抓。”张讷并不相信,坚持要求跳大神陪同他进城。城中新鬼、旧鬼来来往往,也有认识的,上前就问,都说不知道。突然间,传来一阵喧嚣声,众人纷纷说:“菩萨来了!”大家仰头望去,只见一位庄严的伟人在空中闪耀着光芒,顿觉世界通明。跳大神为此祝贺张讷说:“大哥真是有福气!菩萨几十年才来一次阴间,祓除各种苦恼,今天让你赶上了。”说完便拽着张讷跪在地上。众多鬼犯纷乱喧嚷,合掌齐诵慈悲救苦救难的声音,吵吵嚷嚷震天动地。菩萨用杨柳枝遍洒甘露,细小的露珠落下,宛如尘埃般飘洒。不久,雾气散去,光芒也消失了,菩萨也隐没了。张讷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沾满了甘露,斧伤处不再剧痛。跳大神于是带着他回到阳世,看见了自己的住处大门,便告别离去。张讷死了两天后,突然又起死回生,他将所见所闻讲述一遍,并声称张诚并没有死去。牛氏认为张讷在编造谎言欺骗她,反而责骂了他一番。张讷满腹委屈,却无法为自己辩解,他摸了摸伤口,发现伤口已完全愈合,于是挣扎着站起来,向父亲跪地叩头说:“我将前往天涯海角寻找弟弟,如果找不到,这辈子绝不会回来。希望父亲就当做我死了算了。”张老头带着儿子来到一处无人之地,痛哭了一场,却不敢留住他。

张讷离开家后,前往各处的交通要道打听弟弟的消息,途中因为用尽了所有盘缠,只得一边行走一边乞讨。走了一年多,到达了金陵,他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,伛偻着身子在道上走着。偶然间,他看见一队十多人骑马经过,便急忙躲到路边。队伍中有一人看起来像是长官,约四十岁左右,前后是几名健壮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,不离左右地保护着他。有个少年骑着一匹小马,不停地注视着张讷。张讷因为对方是富家公子,不敢直视。这个少年突然停下鞭子,下马走到张讷面前,惊呼道:“这不是我的哥哥吗!”张讷抬头仔细一看,惊喜地发现是张诚,于是握着他的手悲痛地哭起来。张诚也哭着说:“哥哥,你是怎么到了这种地步?”张讷说出了实情,张诚听后更加悲伤。骑马的人都下马询问情况,然后向长官汇报。长官命令安排一匹马给张讷骑,与张诚并排骑马回家,并详细了解情况的始末。原来,老虎叼走张诚后,不知什么时候把他丢在路旁,张诚在路上躺了一宿。正赶上张别驾从京城来,路过这里,见他形貌文质彬彬的,很可怜,便照顾他,张诚渐渐苏醒过来。说起自己的住处,这时已经离家很远了,因此张别驾就带着他回府了。回府后,又用药物敷治张诚的伤口,过了几天就痊愈了。张别驾没有已经成年的儿子,就把他当儿子看待。刚才张诚是跟着张别驾游览的。张诚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哥哥。正在交谈间,张别驾进了房。张讷连连拜谢。张诚去内室取出丝绸衣服,让哥哥穿上,然后设宴畅谈。张别驾问:“贵家族在河南,还有什么人?”张讷回答:“没有了。我父亲小时候是山东人,后来才搬到河南居住。”张别驾说:“我也是山东人。贵里属哪里管辖?”张讷答道:“曾听父亲说,我们家属于东昌府。”张别驾惊讶地说:“我们是同乡啊!那你们为什么搬到河南去了?”张讷解释道:“明朝末年,清兵入境把前母掠去了。父亲遭受兵荒战乱,家产全毁了,由于从前常到西边做买卖,往来比较熟,所以就住在那里了。”张别驾又问:“令尊叫什么名字?”张讷告诉了他。张别驾听后,目瞪口呆地盯着张讷,然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,匆忙走进内室。不久,一位老太太走了出来。张讷等人向老太太行礼致敬后,老太太问张讷:“你是张炳之的孙子吗?”张讷回答:“是的。”老太太哭了起来,对张别驾说:“这是你的弟弟。”张讷兄弟不知怎么回事。老太太说:“我嫁给你父亲三年,后来离散了,去到北方,归了黑旗主,半年后生了你的哥哥。又过了半年,旗主死了,你的哥哥以父荫当了这个官。如今辞官不干了。由于时时刻刻想念家乡,于是脱离了旗籍,又恢复了原来的谱牒家世。曾经多次派人到东昌打听,一点儿消息也没有,哪知你父亲西迁了呢!”又对张别驾说:“你把弟弟当做儿子,太折福了!”张别驾说:“从前问张诚,张诚从来没说起自己是山东人,想是年纪小不记得吧。”于是按年纪大小排了长幼:别驾四十一岁为老大,张诚十六岁最小,张讷二十二岁,由原来家里的老大变成老二了。张别驾得了两个弟弟感到格外高兴,大家睡在一起,尽情地谈论着家庭的遭遇,准备一同前往河南。老太太担心河南的家人不一定愿意接纳他们,但别驾说:“能够接纳就一起过,否则就分开过日子。天下哪有不认父亲的家呢?”

于是,他们卖掉了房子,准备好行装,在选定的日子出发往西方前进。到了家乡,张讷和张诚先快马加鞭地去向父亲报喜。张父自从张讷离开后,妻子不久便离世了。他一个人孤苦伶仃,形影相吊,过着寂寞的老光棍日子。突然间看到张讷回来,欣喜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;当看到张诚也安然无恙时,欢喜得说不出话来,一个劲儿“刷刷”流泪;张讷告诉他别驾母子也跟着来了,张父震惊得停止了哭泣,感觉不到喜,也感觉不到悲,只是呆呆地站着。时候不长,别驾也到了,拜见了父亲;老太太拉着老头子,面对面大哭起来。张父看着跟随而来的众多仆人和丫环,反而觉得自己坐也不是,立也不是。张诚见母亲不在,一问,这才知道已经过世,悲号痛哭,以至昏过去了,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才苏醒过来。张别驾拿出钱来,建造了宅院厅堂,又请来老师教两个弟弟读书。张家一下子兴旺起来,马匹在槽边腾跃,人群在堂中喧笑,居然成了当地的大户人家。

异史氏说:我听到这件事情时,从开始到结束,流了好几次眼泪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愿上山砍柴,帮助受虐待的哥哥,不禁感叹:“像王览这样的人物,真的又出现了吗!”于是第一次掉泪。当老虎叼走张诚,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呼喊:“天道竟然如此昏庸!”于是又一次流泪了。等到兄弟突然相遇,则由于高兴而掉泪。意外地多了一个哥哥,又增加了一份悲伤,则为张别驾遭遇而流泪。一家团聚,意外的重逢,意外的欢乐,无缘由的泪水,则为张老头而掉。不知后世还有没有像我这样好流泪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