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葛唐巾白苧裘,扫庭终夕共淹留。
醉中谈论心犹壮,老去歌欢泪亦流。
对客呈诗如献佛,课儿收橘当封侯。
明年好理西风棹,重约三吴烂漫游。
游子征衣慈母线,此是太平桑下恋。
岛夷卉服亦人情,何故云鬟偏教战。
街头日日闻点兵,子弟家家尽远征。
倾城欢送皇军出,夹道狂呼万岁声。
众里抽针奉巾帨,不敢人前轻掩袂。
一帨千人下一针,施与征夫作兰佩。
大神并赐护身符,应有勋名答彼姝。
比户红颜能爱国,军前壮士喜捐躯。
拔刀自诩男儿勇,海陆空军皆贵宠。
白足长怜鹿女痴,文身只是虾夷种。
徐福乘舟去不回,至今人爱说蓬莱。
岂知富士山头雪,终化昆明池底灰。
八纮一宇言语好,到处杀人如刈草。
蛇吞象骨恐难消,火入松心还自燎。
荜路戎车势无两,水碧金膏看在掌。
明年《薤露》泣荒原,一例桃根随画桨。
千人针变万人坑,尺布何能召五丁。
罗什当筵食蒺刺,佛图隔阵讶风铃。
四海争传新秩序,河间织女停机杼。
秦都闾左已空闺,夏后中兴无半旅。
君不见樱花上野少人看,银座歌声夜向阑。
板屋沉沉嫠妇叹,朱旗犹梦定三韩。
世以瞿塘峡口滟滪堆为天下之至险,凡覆舟者,皆归咎于此石。以余观之,盖有功于斯人者。夫蜀江会百水而至于夔,弥漫浩汗,横放于大野,而峡之大小,曾不及其十一。苟先无以龃龉于其间,则江之远来,奔腾迅快,尽锐于瞿塘之口,则其崄悍可畏,当不啻于今耳。因为之赋,以待好事者试观而思之。
天下之至信者,唯水而已。江河之大与海之深,而可以意揣。唯其不自为形,而因物以赋形,是故千变万化而有必然之理。掀腾勃怒,万夫不敢前兮,宛然听命,惟圣人之所使。
余泊舟乎瞿塘之口,而观乎滟滪之崔嵬,然后知其所以开峡而不去者,固有以也。蜀江远来兮,浩漫漫之平沙。行千里而未尝龃龉兮,其意骄逞而不可摧。忽峡口之逼窄兮,纳万顷于一杯。方其未知有峡也,而战乎滟滪之下,喧豗震掉,尽力以与石斗,勃乎若万骑之西来。忽孤城之当道,钩援临冲,毕至于其下兮,城坚而不可取。矢尽剑折兮,迤逦循城而东去。于是滔滔汩汩,相与入峡,安行而不敢怒。
嗟夫,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,亦有以用危而求安。得吾说而推之兮,亦足以知物理之固然。
褒禅山亦谓之华山,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,而卒葬之;以故其后名之曰“褒禅”。今所谓慧空禅院者,褒之庐冢也。距其院东五里,所谓华山洞者,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。距洞百余步,有碑仆道,其文漫灭,独其为文犹可识曰“花山”。今言“华”如“华实”之“华”者,盖音谬也。
其下平旷,有泉侧出,而记游者甚众,所谓前洞也。由山以上五六里,有穴窈然,入之甚寒,问其深,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,谓之后洞。余与四人拥火以入,入之愈深,其进愈难,而其见愈奇。有怠而欲出者,曰:“不出,火且尽。”遂与之俱出。盖余所至,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,然视其左右,来而记之者已少。盖其又深,则其至又加少矣。方是时,余之力尚足以入,火尚足以明也。既其出,则或咎其欲出者,而余亦悔其随之,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。
于是余有叹焉。古人之观于天地、山川、草木、虫鱼、鸟兽,往往有得,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。夫夷以近,则游者众;险以远,则至者少。而世之奇伟、瑰怪,非常之观,常在于险远,而人之所罕至焉,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。有志矣,不随以止也,然力不足者,亦不能至也。有志与力,而又不随以怠,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,亦不能至也。然力足以至焉,于人为可讥,而在己为有悔;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,可以无悔矣,其孰能讥之乎?此余之所得也!
余于仆碑,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,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,何可胜道也哉!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。
四人者:庐陵萧君圭君玉,长乐王回深父,余弟安国平父、安上纯父。
至和元年七月某日,临川王某记。